廚房的飯菜都是做好了熱在灶上,有人要吃按數裝盤放在食盒裡送出去就行。有時飯菜一時不夠的,直接去隔壁荒山叫人送一些菜蔬和肉來也極方便。
不多時城陽和喜晴等人食盒也都送來了,喜晴看著城陽在那研究菜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仿佛城陽看的不是菜而是毒藥一般。
幸而跟著去廚房的人也回來了,其中最伶俐的一個就拉了喜晴去說道:「好叫姐姐知道,那廚房倒是極妥善的。菜、肉都洗過,做飯的手也乾淨,灶台碗筷也一塵不染,聽聞李東家最重入口之物是否潔淨。想來那『顯微鏡』是李東家弄出來,李東家焉能不知道生水生食有髒東西?」
喜晴放下心來,上前伺候城陽用飯。城陽卻推她去吃飯:「不用你伺候,你看,主人尚且自己動手,我一個客人,還用七八個人服侍?」
喜晴無法,只得退到一旁與其他人湊在一塊兒胡亂應付。
菜飯都是好菜飯,只落在喜晴等人眼裡著實委屈,就是微服趕路的時候,城陽都沒吃過這麼樸素的飯食,那一頓不是十八個碗呢?聽聞這李先生也是家資豐厚,奈何吃得這般簡樸,若非李咎自己盒子裡的飯菜也是一樣的菜色,喜晴都要懷疑李咎故意坑她家主人了。
城陽自己倒是還好,畢竟一路來,廚子都是從京裡帶來的,縱然用了本地的食材,烹調仍是京風,這還是城陽頭一次真正地嘗試江南風味,果然別有情調。跟城陽的人有吃不慣的,也有和城陽一樣接受度非常好的,橫豎品種多,私底下調換著吃,倒也人人都吃了個滾瓜肚圓。
一時飯畢,打雜的小子又來收走了碗,並將廳中雜物一併收走了。
學塾當然想不到還有飯後漱口、整理的事,城陽等也只能入鄉隨俗。
李咎問道:「謝了姑娘一路,還未請教姑娘如何稱呼?鄙姓李,蒙兄長給的字是伯休,外面人看得起鄙人,都呼作青山李。這是和我一起辦事的人,渾叫阿大,因他口不能言,有事都是我轉達。」
喜晴正要作答,城陽先說了:「我家姓陽,山南水北的陽。我有個字號,叫『枕山』,先生叫我枕山就好了。這是我近身之人,這些日子都要陪著我的,家姓郭,她也有個字號,叫『商芝』,殷商的商,靈芝的芝。」
李咎覺得這個字號有點熟悉,一時想不起來,也就丟過不想了,遂呼為「枕山、商芝」。
李咎與城陽和喜晴重新廝認過,又問:「冬日中午有半個時辰可以自由活動,下午還有一個時辰的課要上。若枕山還想繼續在學塾,我便送你們去客房稍作休息,若枕山在這裡待夠了,就請自便。」
城陽道:「當然要繼續留下來了,上午才學了氣壓,還有一些尾巴沒聽見呢,我還要看看你怎麼解釋山上的積雪融化慢。」
李咎道:「妥,我送諸位去客房罷。」
學塾有好些臨時待客的房間,比如這會客廳就是。不過李咎考慮到她們都是女子,在這裡修整多有不便,仍是將她們送去了女眷的區域。那裡有劉五娘,有宋娘子,學醫的當先生的當管事的,常駐的總有二十來位女子,白天在這裡上學上工晚上回家睡覺的還有三十多人呢。在這裡,女客人們總歸是放心一些。這是何藥娘給的建議,當年的何藥娘也是想過當墨線師父教學生畫墨線、找李咎學畫三視圖的,未成想嫁人之後失去了這些機會,倒是她的建議李咎都採納了,方便了後來的女子。
那些對女兒、姐妹、妻子上學有疑慮的人,見李園學塾單獨劃了一片區域給女子,都打消了疑慮。
李咎送她們到女眷區的邊緣,自有在這裡勤工儉學的學生迎上來嘰嘰喳喳地問「先生來了,先生好呀?」「先生可是有事吩咐我們?」
李咎將待客之事交予幾位學生,叮囑她們幾句,這方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有些現代人視為基本常識的知識,對古代人來說都有難以逾越的天譴,就比如空氣的存在,比如熱脹冷縮,又比如在講力學時的平行四邊形分解法等等,李咎很難注意到這些細微的地方,而學生們又很少主動表示自己不懂,他們寧可下課後自己私下討論,或者就像當年的柱子看詞典一樣死記硬背地「句讀之不知」。
李咎本想提一嘴,問那「枕山」姑娘是否願意在學塾擔任講師,不過想到她的口音和舉止,又把問題吞了回去。
大戶人家的女眷,又非孤身一個,幾乎是沒可能長期在外的。即便能長期在外遊歷,也絕難穩定地住在一個地方。時間一長,不說她家裡如何作想,只看流言蜚語也夠她吃一壺的。
看來還是得找些得用的弟子來當助教才好,本來傅貴會是個不錯的人選,不過先不說傅貴的科舉路還沒走完,按計劃他至少需要考取舉人才對得起尤家的資源——這條路他至少也得走三年,所謂遠水解不了近渴,這還是軟的不行,又有個硬的不行,便是傅貴講課比李咎還難懂。他的起點和大雍朝人是一樣的,他也要先學李咎的知識再轉化成大雍的語言和典故,可是他習慣用的語言和典故,那可是八股文、策論、格律詩類型的,也就是說他有李咎的短處,卻沒有李咎的長處,讓他來還不如李咎自己硬著頭皮琢磨。
李咎想起早年間柱子他們說起來,若要傳道講經,最合適的人莫過於沙彌頭、沙彌尾和漁鼓道人,只因李咎自己不喜歡這些,後來有了說書先生和黃致的書童幫忙,這事就放下了。
再則李咎偏愛老實敦厚的人,偶爾有那麼幾個聰明如三九、初三的,早早就因為學得快學得好獨擋一面去了,縱然回到學塾,也是為了自我充電,外面不知道多少事還在等著他們處理,哪能長期絆在學堂?
不知不覺間,李咎身邊所有機伶鬼兒仔細數下來還不到兩隻手,要能在學塾當助教的就更少的。想來那些伶牙俐齒、機敏善變的人若能學懂學通,是極好的安排。
不過李咎只認得一個和尚,就是了妄禪師了,道士他一個都不認得,也沒去過道觀,算來算去,也不知那了妄禪師能不能把酉禪寺好容易教出來的沙彌尾預備役放來給他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