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雷霆3

  皇帝陛下像聽經筵雜戲似的把德玢侯府的事聽完了,特別是聽了皇后吐槽公主的「歪理邪說」,他只覺得樂呵。

  皇后將女兒埋怨了一番,回頭只見皇帝陛下在旁邊一邊啃瓜一邊笑嘻嘻地催她繼續,當時就火冒三丈,好險記得這是皇帝陛下,沒有直接騎臉,而是幽幽地問:「陛下覺得很好笑嗎?」

  皇帝趕緊放下手裡的瓜,宮女們如魚貫一般送上手巾、香豆、熱水、漱口水等,伺候皇帝陛下潔淨雙手和面部。

  皇帝陛下道:「我哪敢笑。我是覺得,梓潼說的對,這種爛攤子就該試試李伯休能不能收拾。」

  皇后這方臉色稍霽:「那,就這麼說定了。等那位李先生解決了這齣亂子,我再和丫頭仔仔細細地套話,一定要把亂教她的人套出來。到底是什麼人教的她,竟忘了尊卑,口口聲聲的維護那個小丫頭。小丫頭是可憐,可憐就有理由蹬鼻子上臉?又說駙馬委屈,駙馬委屈什麼?駙馬該有的待遇,他推辭了嗎?德玢侯當著,侯府住著,駙馬的俸祿賞賜少了哪一件?他若是不喜歡咱們家姑娘,賜婚前就該拒絕的。當初若非他自己點頭,又豈會將我們的姑娘嫁給他。現在倒好,他吃著姑娘的,還嫌棄我們姑娘,他哪來的狗膽,他怎麼不上天!」

  皇帝陛下連連附和,一起對著駙馬和劉善兒口誅筆伐,好容易皇后情緒稍解,給李咎出個加賽題的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一般情況下,皇帝陛下很少會對臣子提這麼任性的要求或任務。即便要提任務,也會用官方體系發下去。若是私人要求,則會交給關係更為密切的人來執行。

  皇帝給李咎的要求就是後者,但是李咎和皇帝的關係遠遠不到密切那個程度。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皇帝看李咎,就像看晚輩一樣,不自覺地就用了這種更為私密的方式。

  皇帝對自己喜歡的晚輩非常有耐心,比如他對自己的長女阿康就特別像個尋常人家的老父親。公主在書華殿陪妹妹們玩笑,皇帝陛下就願意在皇后這裡等她回來。

  公主從書華殿回來之後,皇帝又和公主聊了聊最近的閒話,一個字也沒提那個劉善兒和駙馬。到了晚上,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宵夜,其樂融融地玩笑到人定時方散了。

  臨散了,皇帝還叮囑女兒說:「到你母親生辰前都不許回去了,你不在宮裡,朕有點空落落的。平日你回來小住也不過兩三天,你媽擔心你被人說嘴,不好意思多留你,等送你出去了,她回來照樣哭一宿。這次難得你可以多留一陣,別看你媽前兩天還和你吵吵鬧鬧,真要送你走了,她又該哭了。」

  城陽被爹說得鼻子一酸,扭扭捏捏地應了。

  當天晚上皇帝陛下就讓侍讀學士草擬了一封信,快馬加鞭趁著西北風一路吹河水,不到半個月送到了江南金陵的尤南府上。

  尤南接到信就想罵娘,他要是讀過地球的詩,只怕當場就要來個「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李咎走的的是務實路線,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無一不是針對民生。

  現在皇帝陛下擺過來的問題是什麼?是他的私事!天子自己的私事也就罷了,實際上卻是他的子女的私事,是小兩口床頭拌嘴!這怎麼能拿來耽擱李咎這樣的人才的時間?

  想罵歸想罵,但是看著皇帝陛下開出的條件明顯高於李咎現在應得的,尤南還是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重新寫了一封信請李咎幫忙出謀劃策。他將事件里提到的真實的人物信息抹去,代以他的好友之女的身份,送去問李咎是個足智多謀又能體會女兒家的感情的,可有什麼辦法能解決這件事。

  怕李咎想的法子太粗魯,尤南特別強調了一下這個事主的士林地位非常微妙,其閨女的一舉一動都可能招致無數攻訐。事主自己無所謂,他的閨女搞不好就會「社死」。尤南沒有直接提出「社死」這倆字,但是用的描述精準定位到社死這裡。

  李咎接到尤南的書信時,恰好在和他那個筆友「春溪生」聊同一個話題。

  李咎自己知道「春溪生」就是長公主,長公主可不知道自己已經掉馬了。一年來的書信互通,城陽公主單方面被李咎的社科和物理洗了一遍又一遍,幾乎可以說形成了一定的精神依賴。她的生活發生「通房丫頭」懷孕這樣的事情,她很難不對李咎提起。

  她隱瞞了一些信息,儘量在旁觀的角度和李咎吐槽了這麼一件事。

  李咎恰好這段時間還算比較悠閒,也就看了兩眼。他和城陽的觀點比較一致,駙馬有錯嗎?沒有。也不用怪他為什麼貪戀富貴又不肯對公主好,普普通通的官宦子弟怎麼可能拒絕皇帝的要求,而公主確實不是他所鍾愛的女子,普通人對自己不愛的人能做到以禮相待已經足夠了。況且這是古代,夫為天的古代,男尊女卑的古代,很難要求一個男子為他不喜歡的女子考慮地太多。

  那麼公主有錯嗎?公主更沒錯啊,整個事件里公主最為無辜。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還要忍受對方的冷暴力,還能忍住不還手,簡直完美受害者有木有。

  劉善兒隨波逐流,她又做錯了什麼?她和駙馬一樣都是命不由己的可憐人,就算她的事成了,她最好的結局也只是個通房丫頭,最壞的結局卻是死。

  然而這是小兩口的私事,李咎沒有多嘴的地位。就在李咎準備給公主回信,用朋友的身份安慰她一下時,他接到了尤南的信。

  雖然尤南一再強調這是他的一個老夥計遇到的問題,李咎還是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事和公主那個事其實是同一件。

  這就難辦了。如果只是普通人家,李咎絕對勸分完事,理由能寫出一萬個來。

  這個世界和離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唐代的「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到這裡也是一樣的。

  三四十年前的亂世把讀書人禍禍得差不多了,現在的讀書人還沒多到能三五成群到處挑刺的份上,民生經濟也沒好到能容忍更多的道德枷鎖。人們還在求生存求溫飽求結婚求生孩子,社會依然是在求倉廩實的階段,還沒進入知禮節的時候。

  平民百姓,乃至一般的官宦富豪,夫妻想和離,只要能擺平雙方的家族,問題都不大。

  可這是天家公主的婚事,不能禍禍公主的名聲,不能引起士林對皇家不滿,不能讓公主受委屈,還得幫疼愛女兒的老父親出口氣……兩全其美已經很難了,這是要四大歡喜,不是一般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