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貴夫妻將箱籠規整好,與親近的人家走動了兩回,關係都拉上了,像是要好生紮根的情形,李咎覺得萬事具備,便說自己要閉關參悟長輩留下的筆記。
因這次參悟的乃是武器,恐防傷人,李咎將參悟的地點選在了學塾一棟專門加固過的房子,請得端方君子尤復代為看守,不叫任何人靠近。
尤復最是憨厚守信,他既然答應了會把好門戶,不叫任何人翻進去,就絕不會違背承諾。
李咎翻書翻筆記找祖上記錄的好東西也不是一兩次了,眾人只驚訝怎麼這次他要去外面「閉關」,倒並未覺得不妥。
么娘、三九以及離學塾近些的藥娘等人幫忙給小樓里歸置了衣物等日用品,又將做飯的煤爐子等也都安排好,連蜂窩煤一起放進了倉庫。
李咎卻說:「我這次要參悟的東西不能見明火,有乾糧、清水即可,爐灶等都不許放進來。金銀銅鐵錫等金類物件也不可靠近,否則出了意外,恐非死即傷。」
么娘等只得將李咎說的這些都挪了出去,只剩下空蕩蕩的幾個屋子。李咎看了一遍,心下滿意,便將門窗一鎖,對外宣稱是閉關了。
到了晚上,青山城下了宵禁。學塾本在城門外,因裡頭住了好些書生、大夫、儒士、教諭,守城的兵卒又拿著李園私下給的慰勞,不免多照顧些。
到了深夜,正值月初,月牙一彎,繁星燦爛,到處一片靜悄悄黑漆漆的,只有城樓上燃著火把,不過能照亮近前一二丈遠,又那學塾里還有幾星微弱的燈火,卻是好學的學生挑燈夜讀,若是燈火移動起來,多半就是學生半夜飢餓,去食堂覓食了。守城的兵卒偶爾也去學塾的食堂蹭口飯吃,司空見慣,亦不覺得異常。
對外宣稱是閉關的李咎卻已經摸黑翻出了學塾,悄無聲息地過了河,到了荒山地界。
李咎花了好幾日組成了一套方便潛行的作戰服,晝夜各一身林地迷彩從頭盔到行軍靴全部包括在內,指南針紅外鏡等必備工具一應俱全,外面是一件幫助他攀援、負重的外骨骼,行軍囊里有武器、藥品、糧食、飲水、睡袋、充氣筏和備用能源,總重二十公斤,在外骨骼的作用下輕如鴻毛。
即便沒有裝備,以李咎的身體素質,翻出城門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況且他還湊齊了這樣一身裝備。
李咎輕巧地貼著水壩上的橋落在荒山的實驗田裡,荒山上頗有幾隻看門護院的狗,都是李咎養大的。它們從氣味和腳步就能分辨是主人來了,於是都搖頭擺尾地蹭上來撒歡,安安靜靜地圍成一團,一聲不聞,不曾驚動一個人。
李咎將帶出來的現代狗零食撒了一把給它們,看家狗們就像小豬拱槽一樣哼哼唧唧地找吃的去了,讓出了一條路給李咎。李咎將指南針一擺,趁夜往東南方玉鶴縣的位置去。
李咎特意從荒山繞了半圈,選了另一條遠一些的路下山。這邊是山的北坡,李咎在買下荒山前曾經實地看過一回,對這一塊兒地貌了如指掌。北坡陽光不好,莊稼收成差,前兩年還有窮極了的人養些蔫頭巴腦的菜蔬,這兩年幾乎沒有人煙,正適合他摸黑幹些勾當。
李咎見四下無人,正要從隨身倉庫里掏出他改裝過的機車,突然將手一擺:「誰在那裡?」
他所在的位置是山間小道,滿是苔蘚和雜草,離稍微寬一點能跑馬的黃泥路約有三丈遠,中間還隔著一片灌木叢。四下漆黑一片,連鳥鳴聲都沒有,只有幾聲蟲兒叫,安靜得令人頭皮發麻。
看起來是沒有別人,不過熱源感應報警了,附近有人形熱源。
李咎一手摸到腰間的匕首,一手將紅外目鏡戴上,往前前行幾步,視線穿過灌木從的枝丫,落在路中間一個明顯的熱源上。
那人塊頭很大,將雙手舉得高高的,標準的投降、無害的姿勢。他看不見李咎的方向,因此還在原地來迴轉身示意。
李咎起先是以為這也是個熟知國際慣用手勢的穿越者,心中閃過一絲驚喜,不過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這是誰了:
「阿大?是你?」
不錯,這人正是啞巴。
李咎把目鏡推上去,三兩步跳到路邊,將探照燈一打,路邊一個穿著裋褐束緊頭髮的高大男人,不是啞巴還是誰?
啞巴被探照燈晃得直躲,不過還是閉眼比劃著名手勢給李咎傳達意思:「一起去,一起去。」
李咎拽著他一起蹲在路邊,拿根樹枝給他讓他在沙土上寫字回答,問道:「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啞巴點點頭:「殺人,殺陳中友。」
李咎不禁刮目相看,雖然他是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打算,但是他敢擔保這些天他做準備也好,打聽情況也好,都是正常範圍,絕對沒有任何暗示或者泄露計劃的地方。啞巴竟然猜到了!
「你能猜到我要做什麼,還猜到我今天出發,還能猜到我會走這條路?」
啞巴繼續點頭,將上一句話推平,又在地上寫下三行字:「老爺,給窮人伸冤;老爺,今天,反常;老爺,來過這裡,我,碰運氣。」
李咎真給他服了,這也能碰上?出城的道路那麼多,怎麼恰好就選了同一條?
啞巴繼續寫:「我,一起。」
李咎蹲了一陣,十分懷疑除了啞巴還有別人也猜到了他的計劃。不過,無妨,別人沒有證據。
事實上確實有不止一個人猜到李咎會有所行動。
啞巴是從知道玉鶴縣令有意包庇那個屠村的兇手時,就根據李咎的為人推測他多半要自己解決。
不僅他想到了,其實吳縣令也想到了。黃致他們幾個對李咎為人的金剛怒目的一面不甚了了,還疑惑怎麼李咎這次只冷笑了幾聲,揪著案卷問個不停,但見識過李咎動怒的吳縣令和啞巴猜到了李咎必然會有所行動。
甚至吳縣令違背法令,泄露詳細的案情給李咎,未嘗不是希望李咎能代他主持正義。吳縣令自己做不到的事,他希望有人可以做到。
這並不是吳縣令有多麼嫉惡如仇、剛正不阿,果真他是王縣令那種正直有操守的官員,他絕不會給李咎行方便。必然是有變通的人,才會如此行事。
實在玉鶴縣那個糧商的手段著實算得上慘絕人寰,也觸犯了朝廷的法令,按律當斬。只不過玉鶴縣令袒護包庇,致使國法不得執行。吳縣令並不認為跨縣代為執法有什麼不對,以他自己的意思,他這還是維護朝廷的法度。如今他只恨自己是個書生,若他也會武功,只怕他也跟著李咎來了。
老吳可真是李咎的知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