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朝代初期的以工代賑

  李咎提出來的以工代賑是個好辦法,歷朝歷代從古到今到未來,都會用這個方法來平衡流離失所的饑民的需求、有限的糧食供給和無限的基建計劃。

  有一個史學觀點認為,古代封建王朝的財政狀況往往和時間相關,越往早期,王朝對基建的投入成本越小,越到後面越容易出現基建成本過高而財政收入入不敷出的問題。姑且認為這個論點有其合理性,那麼這時候以工代賑就更顯得是個不錯的主意。

  此時此刻的大雍正處於王朝初期階段,這是一個向上發展的階段。「向上發展」對李咎和現在生活在大雍、大雍周邊的任何一個人都是好事,不論這個人對大雍的態度究竟是積極還是牴觸。畢竟亂離人不如太平犬,一個中央王朝對這片大陸的影響力巨大,穩定的王朝顯然更符合人們的利益需求。這個時期的人很少會願意揭竿而起,因為往往殘酷的戰爭才過去不就。

  這個時期的國家一般處於百廢俱興的狀態,人口、土地都很有限,這就直接決定了基建需求會偏小。城市建設、道路建設、朝廷對地方的控制……都相對簡單,於是需要投入的成本也不高。等到後期經濟高度發展,管理成本和建設成本都會成指數級增長,那時候的以工代賑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簡單了。

  現在,李咎提出以工代賑,那可以用來開工的地方就多了去了。隨手翻翻青山縣的地圖,哪哪都可以修,哪哪的工事都不算特別急迫,既不需要朝廷立刻支出一筆超出預算的錢糧,也不需要瞻前顧後地挑選項目。

  李咎問一手送糧一手要人是否可行,趙縣丞和黃舉人都覺得方法是不錯的,他們自己也會做這個打算,只是這也繞不開李咎的最大的問題——糧食的合法性來源。

  想將合理性歸在神跡上並非不可,然而如果要用這也玄之又玄的理由,就必須解決相應的隱患:

  以後人們有別的需求,比如久旱不雨、久雨不晴、地動山搖,需要神跡救命,李咎怎麼辦?可別說搪塞或直接拒絕,人在絕境時的欲望是難以估測的,李咎也是個人,面對一千人萬人乃至一城之人的時候可有全身而退的本事?

  又比如李咎用了「神跡」,事關糧食這樣活人性命的重要物資,必將給李咎帶來極為特殊的地位和威望,那麼……朝廷怎麼看他?不信佛不信道的君王怎麼看他?代表天意的天子怎麼對他?

  黃舉人和趙縣丞聯手把「神跡」說壓死在了腹稿里。

  所幸李咎並不用解決十九萬斤糧食的來源,按照樂觀估計,今年不用打這主意,明年再買一座荒山,慢慢地在存糧里做加法也就是了。倘若不幸其他地方的流民來青山縣就食,倒也用不著十九萬那麼多。黃、趙、陳三家各自認領一些,只說是存糧,或說是從外地募集而來,不過多花些船隻和功夫,確實能將帳目抹平過去。

  二人與李咎劃分清楚那一筆糧食從哪個渠道里入帳,若是裝作從外地運來的則如何裝船如何替換等等,說得有來有去,十分可信。

  李咎因為對本地特別仔細的風土人情知道的不甚了了,聽得多說得少,一總盤算了小半個下午,終於將帳目平好。三人約定,若果真需要動用最後這筆糧食,就用下午談好的法子偽裝。若不需要動,那便最好。

  算完帳,趙縣丞將計劃書抄得三份,三人各留一份,他笑道:「不論如何,還是要先行謝過兄弟的高義。一般人有兄弟這樣的家底,肯施粥的不少,能一手甩出來十萬斤的卻不知能有幾個?可知素日我們不曾錯看了你。」

  李咎拱手道「謬讚」「不敢」云云,正要安排晚膳,外頭書童來報說:「老爺,縣令大人請您馬上去書房議事!」

  趙縣丞道:「必是差役已經回稟清楚,縣令大人要與我說那村子的事。我這一去不知幾時得回來,二位少陪,請自便。」

  說是自便,李咎和黃致也沒多待,陪著趙縣丞一起出了門回到了黃家。

  因李咎沒有捎話回去,李園廚房遂按照中午的成例將兩份飯菜放在盒子裡,交予啞巴拿著在門口等他們。

  李咎看見啞巴手裡提著的食盒,這方覺得有些餓了。得知啞巴也還沒吃晚飯,料想若在黃家與黃致一起吃吃喝喝,對啞巴多有不便,便要告辭家去。

  黃致笑說:「何必浪費他們的好心?他們原是指望你的晚膳擺在我家的。如此便來吧,這些天你忙秋收,咱們也有日子沒說書上話嘍。叫上你家阿大,或者還有你那幾個異父異母的兄弟姊妹一起來,我也不覺什麼。我既然叫你一聲兄弟,那能嫌棄你的家人呢?叫阿大一起來吃飯麼。」

  李咎見他並非勉強,痛快應了,叫啞巴一起往黃致家花廳吃飯。黃家也備下了一些飯菜,兩邊的合在一起,正好夠三個男子吃飽。

  正值瓜果豐收的時候,菜蔬魚肉都是好時節,黃家也採買了大螃蟹大蝦子的混黃酒一起蒸了送來給他們嘗鮮。李咎自來了這裡,日日都和李園人同吃同住,每頓飯不過多一二個自己喜歡的簡單菜色,只有待客時才會按時令和客人的口味整治美酒佳肴。

  這幾個月李園沒啥客人,又值多事之秋,倒是有些日子沒吃上這樣的宴席了,乍一眼看去,都算是山珍海味之類,李咎不由笑道:「今天沾光了,怎麼這樣好菜來?倒是我家帶來的鄙陋了些。」

  黃致卻只往李園送來的紅燒肉上下筷子:「我卻更喜歡你家的。這也奇了怪,以前我可不好這口濃油赤醬,舊年往你家住了那幾日一回來反覺得自家的菜沒滋味,可知近墨者黑哪!」

  「內因是決定因素,外因只是個條件而已,我的哲學課您又白聽了。」李咎玩笑似的懟得一句,一邊和黃致打機鋒一邊專撿那巴掌大的六月黃咔咔地掰著掏肉和黃吃。他著實有段時間沒好好享受過一番了。眼見著再過些時候又是劈頭蓋臉一堆麻煩砸下來,今天算是難得,又放下了一件心事,又得了一個新盟友,又忙裡偷閒,不趁機放縱一下都對不起這些月份來的辛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