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尤老先生寫奏陳

  被李咎狂風驟雨似的基礎科學知識洗禮的人,除了一把年紀還要當小學生一般念書的李園眾人,還有一個黃舉人。

  按照黃致的原計劃,他在李園住一兩個月,把李園的方方面面都吃透了,再帶上三國和宋國志回去。

  沒想到住了小半年,他還是捨不得走。不過他還有學生要帶,家裡也不能放下,於是黃致索性將李園隔壁的房子買下來當做別業,平時上午在李咎這邊廝混,下午回別業教學生,十分便宜。

  黃致帶的學生有趙笠這樣要專心科舉的,也有他見獵心喜直接收了來當書童的少年,只要陪著談書論道,並不拘他做什麼的。

  李咎每每折騰出什麼新東西,黃致必要帶著書童等仔細研讀,若有所得,必寫書信與至交好友知曉。

  這些天借著青黴素的東風,李咎把地理、天文、醫學、物理、光學等全部打了個引子,寫了點基礎的東西,合成了一份《百家雜學》首發刊,黃致硬著頭皮也看完了。無奈他在雜學上多少有些「好讀書不求甚解」的意思,許多地方確實讀不懂,他也不在乎,有空拉著李咎給他講清楚,再將自己聽來的記好,與刊本一起送給尤相公等瞧個新鮮。

  「一人苦惱不如眾人苦惱。以諸公之長,豈不比我獨自參詳神傷來得妙!」黃致美滋滋地想著。

  其他人也罷了,有喜歡雜學,和黃致一樣被李咎一本厚厚的雜學入門刊物砸得頭暈眼花幾乎魔怔的,也有覺得是帶歪人性情的邪魔外道應該禁了,也有完全不放在心上,卻獨獨挑出了農學相關的人。

  這個人就是黃致的座師尤南。

  秋收過去後半個月,尤南收到了黃致送來的東西。

  一筐子新奇糧食,一本書,還有一封老長老長的信。

  在尤南看來,什麼氣壓氣旋海陸關係,什麼細胞病毒寄生蟲,都不如紙上「每畝產糧二千斤」幾個字來的重要。

  尤南將單獨放在一旁,標註著若有發芽則全株不能食用的土豆摸出來放在手裡端詳,一邊看一邊想道:「奉和絕非信口雌黃之人,他說是二千斤,就是他真的見著了這個數。若不是有人連他也騙了過去,那就是真的……世上真有這樣的糧食?」

  只是黃致的信,還讓尤南有些半信半疑。不過縣令王伊蔚和郡守司馬韓的信也提到了同一件事情,這就讓尤南信了個七八分。

  黃致的信上也提到了品種退化的事情,他接下了李咎的請託,要尋摸對「農學」和「生物」感興趣的人,據說這樣的人可能有希望接下逆轉種子退化的重任。「農學」和「生物」在黃致送來的那本《百家雜學》上有,只要看了那本書,覺得有興趣,就算是成了。至於人物品性,需託付尤相公幫忙斟酌。

  尤南將三封信和一本書放在跟前想了一陣,叫來書童磨墨,又命人取請長子尤復前來。

  他將三封信的內容整理出來,將三人都提到的說辭提出來,單獨寫了一道簡短的奏陳,說明大松郡青山縣李園主人李咎有三件奇事,分別是拼音、水泥和糧食,前兩者之前提過了,不贅述,今日所奏事關口糧云云。

  尤南花了一半篇幅列述糧食的情況,特別強調三種糧食的產糧和品種退化的問題,以及其中「土豆」一物如果發芽會產生劇毒。2網 .

  寫完正題,他又附書嘮嘮叨叨地表示,消息來自三個人,三個人提到的產量都是同樣的數字,可知他們的消息也應該是來自同一個源頭。所謂孤證不立,這個數字有待參考。此外隨信附上三個品種的糧食以及儲存和種植方法,如果對方感興趣,可以自行嘗試。

  他寫的既然是奏陳,收信人自然是天家。

  全文一氣呵成,尤南再動手改了中間需要避諱的字,將這帖書信交予尤復按格式謄抄,又將那本《百家雜學》也給了他,道:「你抄完奏陳,再抄這本《百家雜學》。倘若抄完後你對這本書上的部分學說感興趣,再告訴我。」

  尤復慣常給老爺子抄書的,也不覺什麼,接了書和信就去一旁謄抄。

  尤南在座椅上往後靠了靠,仔細算了算,這事也不算什么正經上書,就是個老人家看到新鮮事,告訴皇帝陛下知道,寫到這個程度也可以了。

  至於未來的打算,未來再看。至少要親眼看著這糧食種出來,親手算一算退化了多少,那才能正兒八經地上書。

  如果自家有人願意去青山縣,跟著黃致、李咎等從頭到尾順一遍,那是最好了……

  想到這裡,尤南又吩咐兒子說:「那本書你抄完了拿去給其他人抄,每個人都抄一遍,每個人都要寫一篇心得給我——這個心得沒什麼好壞之分,也不算科舉正道,最要緊的就是真實,決不能為了寫出來好看硬著頭皮寫喜歡。最晚八月初二交給我。」

  「是,父親大人。」

  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但願一切順利。

  尤南對李園的新糧食的收成信了六成,不管他自己認不認,反正他下意識地幫學生找起了需要的人才。

  黃致也一樣,給李咎舉薦了許法曹專門處理和官府的往來事宜後,又甄選了幾個求學的學生跟隨李咎念「科學」。

  陸陸續續的有人來有人走,最終有那麼兩個人堅持了下來,就像當初的孟田旺一樣,他們相信李咎說的話就是真的,即便這門學說不能考進士做官,他們也選擇留下鑽研。是認認真真地研究,不像是趙笠和黃致那種感興趣當雜學隨便看一看的欣賞。

  李咎給他們上完第一堂遺傳學實驗課後,見他們刨地的姿勢很標準,加上他們手上有繭子,對農作物也很熟悉,於是隨口問了問他們的經歷。

  果然這兩位學生都是農民家的孩子,因為自己幾乎餓死,也見了太多因為飢餓死去的同鄉,從爹娘那裡看到了太多絕望的悲痛,所以才會在聽完基礎課程後選擇留下。

  李咎其實沒指望他們能完成逆轉品種退化的壯舉,但是只要他們能把知識傳承下去,只要能一代代地努力,這一切只是早晚的問題。

  況且逆轉既有品種確實很難,培育新品種卻未必有那麼困難。他需要的不是未來世界逆天改命級別的豐產糧種,也沒有抗蟲害抗病害的需求,只要比現在的品種增產就可以了。這應該……也……不是……很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