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東京華夢錄 第78章 趕盡殺絕(中)

  「咚咚咚咚咚……」突如其來的鼓聲擊破了開封府衙的肅靜,讓正伏案疾書的通判薛遠朋的手也為之一顫,差點畫花了一份文書,在皺眉想了下後,他才猛然反應過來,這鼓聲正是來自於衙門口的鳴冤鼓!

  這讓薛通判臉上更是露出了詫異之色,這麼突然就會有人無故擊鼓鳴冤了。要知道在現實的歷史中,各州府縣衙門外頭的那面鳴冤鼓可不是任何有冤情的百姓都能去敲的,朝廷自有法度,官府自有規矩,這等能驚動四里的行為只有當出現如兇殺、盜匪出沒這樣的嚴重刑事案件時才能被敲響,而不是像後世影視作品裡那樣,一點小糾紛就要去擊鼓鳴冤,那當地官員就根本騰不出手來干其他政務了。

  何況,如今已是臘月初十,眼看都快要因年節而封衙了,再加上這裡還是帝輦之下的開封府,平日裡各種政務多不勝數,又怎麼可能去受理百姓的告訴呢。

  就在薛遠朋擱下手中筆,打算派人去外頭打探一下情況時,一名差役已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薛通判,有幾名百姓突然在外擊鼓,說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官府陳告,府尹的意思是由你來審斷。」

  聞得此言,薛遠朋的眉頭皺的是越發的緊了,但卻又無法違背上司的意思,便點頭道:「那就讓他們把相關人等帶來官廳問話吧。」按照大宋官府條律,一地府尹是不必親自過問案子的,真正查案辦案的卻是其下屬的通判。所以說,仁宗朝的開封府尹包拯其實並不像故事裡提到的那樣總能明察秋毫,他所以能被後世稱作青天,還是在於他的鐵面無私和不懼權貴的犯言直諫。

  過不了一會兒,幾名百姓就在數名差役的押送下來到了官廳堂前,在看到端坐上方的薛通判,感受到來自這裡的強大氣場後,這些人呼啦一下就跪倒一片,紛紛叫了起來:「青天大老爺在上,還請為我等伸冤做主哪!」

  但薛遠朋的目光卻沒在他們身上有多少停留,反倒落到了跟他們一起進來的另一名少年身上,因為此人進來後並沒有如尋常百姓見了官般驚恐萬狀,反而顯得一派輕鬆,就跟去酒樓吃飯似的。

  在看了少年一陣後,他才拿驚堂木輕輕一拍道:「你等是何身份,為何在我開封府外擊鼓騷擾?若無重大冤情,膽敢如此,可別怪本官無情!」為了不讓後來者有樣學樣,這些話他還是得說的。

  那些百姓被他這一嚇,果然全都臉色一變,露出了驚色來,有幾個還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依然從容立在後邊的少年,顯然這位才是他們的主心骨。

  少年也沒有讓他們失望,立刻就踏前一步抱拳施禮道:「薛通判此言差矣,既然有百姓來此鳴冤,你作為朝廷官員最該做的還是問明冤情,而不是用此等言語來嚇唬我等。」

  「你是何人?」少年這番話讓薛遠朋越發覺著此人不一般,神色肅然地問道。

  「在下孫途,只是一個好大不平的普通人而已。」孫途迎著對方審視的目光回了一句道。

  「你是訟師?」

  「不,在下只是想替這些身有冤情的無辜者討回一個公道。」孫途再次說道:「何況官府從沒有明文規定說不是訟師就不能幫人申冤了。」

  孫途……薛遠朋心裡默念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隨即便已想了起來,數月前那個在戶部衙門大鬧的少年不就是叫孫途嗎?這讓他立刻就把剛到嘴邊的申斥給咽了回去,因為作為官場中人,他已知道其背後有著一座什麼樣的靠山,他可不想步了那位戶部官員的後塵。

  心念轉動間,他便壓下了不滿情緒,再次開口:「本官問你等,到底有何冤屈竟要擊打我開封府衙外的鳴冤鼓?」

  在孫途沖那些百姓點頭示意後,這些人方才略定下神來,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這位官人,我冤哪,我兒子在兩年前就被人害死了……」

  「官人,我女兒在三年前進入張家後,便一直沒了後話,恐怕早就遭了他們的毒手,還請青天為我伸冤哪……」

  「官人……」

  這些人各自說著冤情,讓坐在上頭的薛遠朋都有些聽不過來了,他再次一拍驚堂木:「你等不要如此混亂,一個個分別說來!」

  孫途看了眼這些明顯面帶怯意的苦主,暗嘆一口氣後才道:「薛通判,不如還是由在下來向你解釋一下他們所遭遇的冤情吧。」在對方但頭後,他便邊指著一人,邊說道:「這位程老二,其妻子在三年前被張家請去做了針線娘,結果就再沒有出來;這位王甲,其女兒在張家為婢女,結果也沒能再出來;還有這位葛四,兩年前,他家的田產被張家以手段奪走,結果他雖有田契,但官府就是不認,反而打斷了他一條腿,險些連小命都沒能保住。」

  隨著孫途指定一人訴說其冤情,那位便面露沉痛之色,再次向薛遠朋叩首,以求他能還自己一個公道。轉眼間,七八樁或關人命,或關財產的冤情全部說完,孫途這才抱拳躬身道:「還請薛通判能替他們伸冤,還天下人一個公道。」

  直到這時,薛遠朋方才有些明白過來,眯起了眼睛看向孫途:「孫途,你們所告案犯可只是一人嗎?你口中所提到的張家又到底是誰?」

  「薛通判明鑑,我等所告的張家確實就是一家,便是那新近才向朝廷提出辭呈的戶部郎中張秉蒼一家,就是他們仗著其乃官宦人家而在外欺男霸女,導致無數無辜百姓家破人亡!」孫途挺起胸膛,回看著對方,一字字清晰地說道。

  薛遠朋的臉色越發的凝重起來,果然這個孫途是有目的而來,為的正是對付張秉蒼!聯想到他依附於童貫的身份,薛通判甚至都要猜測這一切都是童貫在背後主使了,這是他對自己政敵的趕盡殺絕哪!

  張秉蒼已經因為自己兩個兒子的案子而主動辭官,現在童貫居然還不肯罷手,竟想趁此機會將他徹底打死,這是同為文官的薛通判怎麼都無法苟同的。可是,對方拿了這麼多案子出來,還把苦主都送到了面前,卻讓他感到很難幫其解圍,因為一個不慎,連他自己都會受到牽連。

  所以在沉默了一陣後,薛遠朋只能寒了張臉說道:「你等所告雖然觸目驚心,但終究只是一面之詞。本官問你們,這些事情可有確鑿的證據嗎?」這話雖然是問的那些苦主百姓,可他的目光卻依然落定在孫途的身上。

  後者的面上卻露出了一絲譏誚的笑容來,這些當官的還真是把官官相護做到極點了,找證據不是官府該做的事情嗎,怎麼卻問起他們來了?這不是偏袒,還有什麼才叫偏袒?

  不過好在,他早有準備,不然也不會帶著眾人來開封府擊鼓鳴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