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只是一座普通的山寨,那以晁蓋的為人、膽識、能力和人望是足以坐穩一寨之主的位置,並且深得下面兄弟之心的。但是,如今的梁山泊卻已不能用一座普通山寨來形容了,山寨的勢力也早不是身為一方豪傑的晁蓋所能駕馭。
因為寨子裡有著太多出身的兄弟,有很多人更是曾經的官吏,或是軍中將領,這些人論出身都在晁蓋之上,又怎會甘心屈從在他一人之下呢?而他們所以會留在梁山,說到底還是因為有宋江這個八面玲瓏,且在天下間有著極大聲望的第二把交椅存在,換句話來說,那就是這些人其實只認宋江而不認晁蓋。
吳用作為一個聰明人其實早在山寨不斷發展壯大的過程里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來,只是他以為這只會讓山寨更好,所以並沒有點出個中問題,而且他也相信以晁蓋的氣量也定然是喜見山寨有此發展的。
只是後來的事情卻明顯超乎了他們的想像,隨著上山的人越來越多,宋江的勢力越發壯大,哪怕他本人沒有這個心思,可隱隱然卻還是有了取代晁蓋成為山寨之主的意思,尤其是那些後上梁山者,更是只聽從宋江之令,對晁蓋也少了許多的尊敬。
如此再仔細想來,當初梁山首位寨主王倫不肯接納晁蓋他們入伙竟是最有先見之明了。因為他對自己的才幹有著足夠的認識,深知駕馭不了更多的英雄,一旦讓晁蓋他們入伙,自己遲早會被架空,甚至是拋棄。只可惜王倫的本事確實太過低微,到底還是被晁蓋他們強行奪走了山寨。
今日,王倫所擔憂的事情在晁蓋這裡上演,當他察覺到這一點時,卻已無力改變,只能想著率兄弟們取得一場大勝來改變大家的想法。
吳用在想明白這些後,心中除了憂慮外,也多了幾分無奈。因為他的身份確實最為特殊,一方面他是和晁蓋幾人一起上山的梁山泊老兄弟,自然是和晁蓋關係緊密;但另一方面,因為他出色的才幹,也被宋江委以重任,如今更是山寨軍師,宋江之下二把手般的存在……這讓他如何能在兩個兄長間做出選擇啊。
「吳學究,我知道你與宋公明交厚,所以別的也不敢麻煩到你,只想讓你這次幫著天王打下東平府,你不會連這點都不肯出力吧?」阮小二的話終於讓吳用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隨後又看向了晁蓋。
此時的晁蓋臉上也帶著一絲無奈,只是輕輕點頭,用堅定的語氣道:「這次東平府我是志在必得的!」
「既然哥哥已做了決定,做兄弟的自當幫你完成心愿!」吳用終於點頭道。略作思忖之後,他又道:「其實要破這東平城也並不是太難,他們所以能一直守住,只是因為有一人存在,若能將那都監董平除掉,則此城旦夕可下。」
晁蓋本來還滿面希望,可在聽完他的講述後,又皺起了眉頭來:「董平乃城中兵馬都監,本人更是武藝超絕,怎麼可能被輕易除去?就我們軍中諸多兄弟合力,都未必敢言殺他啊。」
這兩日間,他可是親眼見識過雙槍將董平有多厲害的,一人雙槍能穩守城頭,上去多少人都不夠他一人打的。
吳用此時卻拈鬚笑道:「哥哥不必擔憂,雖然論正面交鋒我軍中鮮有人能與董平一戰,但這並不代表就沒有辦法除掉他了。我們是沒有這個能力,但其頂頭上司東平太守程萬里卻能做到。」
「這……程萬里是瘋了才會幫我們除掉董平!」阮小二一臉的難以置信,但在看到吳用那一臉篤定的笑容後,心中又不覺生出了一絲寒意來:「軍師莫非早已有了定策?」
「本來我與公明哥哥是打算憑此將董平收入我山寨之中的,但既然天王這次非要打下東平府城,那小弟就只能把此事先放一放了。」說到這兒,吳用又壓低了些聲音:「其實這董平雖是城中將領,還頗得程萬里信任,卻早已做下了觸動程萬里逆鱗的事情,只要我等讓此事為程萬里所知,則董平必敗!」
在吳用把某件事情細細道出後,饒是晁蓋和阮小二已有了些準備,還是一陣不自在。半晌後,晁蓋更是皺著眉道:「軍師,我們綠林道上一向講究禍不及妻兒,你這麼安排是不是有些過於陰損了?」
「哥哥,這也正是小弟要向你進言的一件事情,我們梁山泊到如今早不是一般山寨可比,我們也再不是什麼綠林中人了。所以許多事情上,為求目的,就往往回壞一些規矩。」吳用看著晁蓋道:「既然我們想要儘快奪下東平城,有些堅持就得放下。」
晁蓋臉色幾番變化,顯然心中依然是在做著取捨。半晌後,他終於還是妥協了,嘆息道:「那就按照軍師的計策來吧。只是,我們的人真能把消息送進城去,並讓那程萬里相信此事嗎?」
「哥哥有所不知,其實我們的人早已進入城中,只等我們傳出命令,他就會有所行動。」吳用又笑著解釋了一句,卻讓阮小二再度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原來他們早已在密謀對付董平了,可自己,還有晁天王竟一直都被蒙在了鼓裡!
不過事到如今,他們也不好再在此事上多作糾纏,當下就讓吳用想法傳遞信號入城,然後靜等董平被除,從而好順利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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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的攻防,對雙方將士來說固然是種煎熬,但更受傷的卻還是東平城內的百姓。每日聽到城外喊殺震天,一波波的賊人殺上城頭,似乎隨時都可能攻破城池,這實在讓這滿城百姓都感到惶恐不安,生怕什麼時候全家都將被殺。
這樣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直到今日午後,梁山軍退下時沒有再繼續攻來,才讓人有了點喘息的機會。不少一直守在家中的百姓也難得出來走動一番,城中幾家酒館的生意也好了一些。
陳滄就在這時候走進了自己這段日子裡常來吃酒的小酒館中。這裡的掌柜早已與他相熟,見狀趕緊就笑著上前招呼:「陳先生來了,快些坐下,敝店剛開了一壇好酒,正好讓您吃個新鮮呢。」這位可是城中大人物,乃是城太守身邊的幕僚,他們這樣的小商家自然是要好生巴結招待了。
陳滄沖對方微微一笑,這才掃眼店中,打算入內要點酒菜。可就在他目光掃到角落裡一個正自斟自飲的高瘦漢子時,眼角陡然就是一跳,隨即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只用乾巴巴的聲音道:「那就打兩角酒,再來點小菜吧。」說著不理會有些不安的掌柜,就已徑直來到了那人前頭的酒桌前坐了下來。
雖然不知陳先生為何不快,掌柜在忐忑之餘也不敢怠慢,趕緊就吩咐人把相關的酒菜迅速給客人送了過去。直到夥計放下酒菜離開後,陳滄才背對著那人小聲道:「你……你怎麼還敢出現?」聲音微顫,竟是有些害怕的意思。
後面那人卻是輕輕一笑:「我又沒有做什麼虧心事,為何要怕?」頓了一下後,才繼續壓低了聲音道:「今日我來找你,就是讓你幫忙做一件事的。只要事成,不但之前種種再無人會知道,而且我們還會給你足夠的好處,讓你能夠平安離開此地,遠走高飛。」
「你……我憑的什麼相信你們……」
「你沒有選擇,只能相信我說的話,不然不等明日天亮,你陳師爺就會因為姦殺大案,以及勾結梁山泊的罪名鋃鐺入獄,到時不單是你,你在家鄉的親人也必死無疑!」這位隨意說著聳人聽聞的威脅人的話,神色都不帶變的,在旁人看來就好像是人喝醉了後在隨意的嘟囔一般。
而陳滄卻已嚇得面無人色,身子都在微微打顫,拿著酒碗的手哆嗦著很難才將之湊到了嘴邊,但還是有不少酒液撒了出來。
見他不吭聲了,那人又是低低一笑:「想好了沒有,是選擇與我們合作,還是選擇認下所有罪名?我可沒時間陪你在這兒耗著了。我面前還有最後一碗酒,喝完我就走。」說著,他已舉起了酒碗,然後咕嘟嘟地喝了起來。
聽著身後的動靜,陳滄越發的惶恐不安,最後在對方一抹嘴巴,道一聲好酒,又擱下酒碗的同時,他便迅速從牙齒縫裡迸出了一個「好」字。
見他應下此事,背後那人笑得更開懷了:「識時務者為俊傑,拿好東西,按上頭說的做。只要事成,我們一定會讓你安全離開東平。」說著,他把一個信封交到了陳滄手中,然後便起身會帳,大步走出了酒館。直到他起身,大家才發現,此人竟生得極高,比一般人都要高出一頭不止。
直到此人離開,陳滄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忙喝了幾口酒定定神後,便藉口有事離開了酒館。等來到一處角落,打開信封看了裡頭所寫內容後,他的臉色越發的緊張和糾結起來,這事實在是太大,太兇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