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孫途對視了半晌後,封平的臉上慢慢生出了一抹苦澀來:「三年之前,我有兄弟五十七人,當時也如今日一般,我等兄弟護送了一支商隊前往夏國。結果就在這戈壁之上,遭遇了一群兇悍馬匪的突襲……」
說到這兒,似乎是勾起了他心中的恐懼和恨意,封平臉上的肌肉也快速的震顫起來,那道刀疤跟著有些扭曲:「我本以為憑著手底下的兄弟除非是碰上了遼夏官軍,否則一般匪寇根本不成威脅。可結果那一戰……五十七個兄弟全數被殺,商隊上下也無一活口。只有我命夠大,臉上中刀,心口中箭,就連那些馬匪都認為我已死去,結果偏偏讓我活了下來。我或許是這些年裡從灰狼刀下活下來的唯一一人了。」說完這些,他突然解開了上身的衣襟,袒露身體。
就是孫途,在看到他身上滿布的傷疤,尤其是心坎處那道觸目驚心的箭傷後,神色也為之一變。此一箭是正對著心臟而入,一般人恐怕早就死了吧,可眼前的封平居然到現在依然是活蹦亂跳的,與之相比,他臉上的這道傷疤都算不得什麼了。
片刻後,孫途才說道:「你應該是天生異體,心臟生得偏右才躲過這一劫吧?」
封平微微一愕,隨後才點頭:「孫老弟果然見多識廣,我確實與人不同,這才沒有被那灰狼一夥所殺。但經那一戰後,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無所畏懼的快刀封平了,至少在面對他們時,我不敢說有把握取勝,甚至連自保都不敢說。現在我那些兄弟還比不了當初,這次要是真被灰狼盯上,恐怕……」
對方把話說開,孫途倒也坦然了,至少不用擔心此人乃是馬賊在隊伍里的內應。不過他還是不信那股馬賊能強到如其所言,要真如此,他們會甘心一直在這戈壁上流竄,早就該去投靠遼夏等國,獲取更多的好處了。
稍作沉吟後,孫途又正色道:「你既然與他們交過手,就該知道一些他們的底細,他們真那麼強?殺你兄弟上下人等不費吹灰之力?自身連一點損傷都沒有?」
「當然不是,其實灰狼的兇悍還在其次,他們的狡詐才是最可怕的。當日我們所以會被全殲,其實也有幾方面的原因,一是被他們殺了個措手不及,二是灰狼一夥有兩百多人,是我兄弟的數倍,三則是當時我們隊伍有不少人喪失了反抗之力,他們不知怎的居然都中了毒……」
因為對灰狼的恐懼,封平這三年來都沒有仔細回想過當日的具體細節,今日被孫途這麼追問著,他才說出了一些關鍵點。孫途聽後,則是略略皺起了眉頭,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三年前的三個不利因素里的前兩個都不再是問題,現在大家都已經有所防範,而人馬數量上,其實這支商隊也不比馬匪少多少——那些商人既然敢跑上千里去販馬,又怎麼可能是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呢,真到了絕處,他們也是有一拼之力的。而且只要自己指揮得當,這百多人還能抵得上幾百人呢。
現在最關鍵的,還在於最後這一點——中毒!那些馬匪是如何能做到或是知道這一點的,就孫途看來,這應該就是灰狼在暗中所為。他們是趁著商隊鬆懈的時候突然下毒,還是用了其他手段?比如說這隊伍里就有灰狼的內線。
最後一點才是最要命的,要是隊伍里真有馬匪內應,大傢伙的處境才是真箇危險了。這不光體現在可能被其暗算上,重點在於如此一來隊伍就會互相猜疑,無法團結一心了。在有外敵的情況下內部還分裂的話,才是真正的危險。
所以很快地,他就提出了極其關鍵的一點:「既然你當日活了下來,可有查過那支商隊裡有無失蹤之人?」
封平只一愣間就明白了孫途的意思,很快就搖頭:「那日我醒過來後也想著救回幾人,結果一隊幾百人都死在了那裡,沒有一個缺失的。所以隊伍中不可能存在灰狼同夥。」
孫途點頭,這點其實也好理解,畢竟要讓大半人中毒可不是一兩人能輕易做到的。如此一來,馬匪的手段就很好猜了:「在遇襲之前你們是否找到了活水?你們受襲就是在那裡取水之後?」
「這……」封平低頭回憶了好一陣子,本來三年前的這等細節還真未必能想得起來,可畢竟這次變故改變了他的一生,所以在一陣細想後,他終於還是想了起來:「不錯,我記得前一天我們剛在一條斷頭河裡灌滿了水,次夜就受到了灰狼的偷襲……」
「問題就在水裡。」孫途斷言道:「顯然這支馬匪早就對戈壁里的地形水源瞭若指掌,只要找到商隊蹤跡,他們便能猜出你們的行進路線,並早一步在必經的水源地投放毒藥。然後,只等你們飲下帶毒之水,他們便能輕易收割。這才給人造成了一種他們不可戰勝的強大印象。其實說到底,灰狼也不過就是一支尋常的馬匪而已!」
封平臉色幾番變幻,雖然孫途說的只是推測,可細細想來,又覺著他所言很是在理。當時自己所以不敵那馬匪首領,就是因為突然力竭,然後再有人從側方施放冷箭射中了自己的心口,這才差點死在他們手下。要是他們真強大到可以隨意斬殺自己,又何必耍這麼多花樣呢?
另外,封平也有些明白了為何灰狼手底下從未有活口的原因了,因為他們擔心自己的那點手段被人識破。只要他們在水源下毒的手段一旦被破,灰狼的威脅自然將小上大半,商隊再不是沒有還手之力了。
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了孫途似乎有了什麼打算:「孫老弟你的意思是?」
「既然已經清楚了他們的那點手段,而且我們還知道他們就在邊上窺探著我們,甚至連他們何時動手都已經能夠掌握,那形勢就完全不同了。」孫途眯起了眼睛來:「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裡本就不好走,我們更不能再花太多心思提防這支馬匪,所以還不如把這麻煩先解決了再上路呢。」
頓了一下,他又問道:「以封兄對戈壁的熟悉,你認為離我們最近的水源地還有多少路程?」
「這個……如果照正常行程來算,今晚到明晨就能抵達一處小湖泊了。」
「那我們連馬匪何時會對我們發起偷襲都能算得出來,有心算無心之下,任他們再是厲害,也非我等對手!」孫途胸有成竹地說道:「封兄,可願意隨我一起殺這一場,也好為你那些死去的兄弟報仇?」
封平又是一陣變色,但最終還是把牙一咬:「好,就如你所說,這次我們便和灰狼好好殺上一場,以祭奠三年前被害的那些兄弟的在天之靈!」不過在話出口後,他又有些含糊道:「可其他人那裡……」他的兄弟還好說,其他商人可未必有這等膽子和決心了。
孫途卻是一笑:「眼下除了放手一搏還有其他更好的自保之法嗎?我相信他們是懂得取捨的。何況,只要聽我的安排行事,他們也未必會有多少危險……」說著,他已轉身往營地里走去,這是要直接與眾人把話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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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而帶著絲絲寒意的戈壁之上,兩條人影飛快地奔行著,他們並沒有騎馬,但速度依然極快,而且還沒有多少動靜。不過當他們來到一座被風化了的陡崖前時,還是迅速被人圍住:「灰狼嘯月——」
「血正當空!」在說出切口後,邊上幾人才閃出了道路,然後笑著問道:「怎麼樣,那些肥羊可中計了嗎?」
「當然,一切都在大當家的計劃之中,他們今日就是在才瑪湖邊宿營的,我們甚至還看到了他們從湖裡取水燒煮……」兩人也笑著回答道,只是這笑容里卻有著絲絲的殺意。
聽到這對話,靠著山壁養神的一名漢子也陡然睜眼,那人目光幽幽,真如一隻兇悍狡詐的惡狼一般,隨即便嘶啞著喉嚨道:「那我們就該行動了,下一個夜晚到來,就是他們的末日!」
這話立刻就引來了周圍同夥一陣興奮的怪笑,所有人都露出了貪婪與嗜血的神色來。這些傢伙能聚在一起,本就是因為這些特質,幾月未曾出手,這次自然是要好好過把癮了。
可是次日天黑後,有人卻帶來了讓他們略感意外的消息——那支商隊竟沒有如他們所預測的那樣於今夜繼續上路,而是就在那才瑪湖邊駐紮了下來。
怎會如此?眾人都有些奇怪了,對這些商隊來說,每一天都是相當寶貴的,這樣他們才能儘早走出戈壁,更快地抵達夏國。可這回,他們居然在戈壁上逗留了下來,這是為什麼?
難道說是對方察覺到了什麼危險嗎?
一時間,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到了自家首領身上,等候著他做出判斷與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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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