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過河拆橋(下)

  在好一番猶豫後,方謙終於還是把手上新到的那份調令呈送到了童貫面前:「童帥,這是高太尉聯名兵部衙門新做出的關於京外武將的升遷調令,還請您過目。」

  大宋一直以來就對武將有著極大的戒備之心,這不光體現在對他們地位權力的壓制上,也體現在每過幾年就會將他們從一地調往別處任職上,如此才能杜絕他們收買軍心,免成尾大不掉之勢。也就需要穩定的西北和北方邊境上的將領會一直保留,其他各軍州路的武將往往在一處地方待不滿三年。

  童貫作為當朝樞密使對此自然早就習慣了,聞言只是很隨意地伸手從方謙那裡接過了調令,可是在隨後抬眼往前一看時,他才發現對方眼中藏著一絲憂慮,似有難言之隱,這讓他的眉頭也是一皺:「怎麼,那高俅又在背後胡亂做主了嗎?」

  作為懂兵的武將,童貫很看不上只靠逢迎拍馬就能深得天子信重,卻無真材實料,最終還能穩壓自己一頭的高俅。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畢竟擺在這兒,所以哪怕對方真做了什麼愚蠢的決定,也已無力改變什麼了。

  「其他的倒也罷了,可這次高太尉居然動起了孫千里的主意,竟決定將他從江州調離,派往青州任都監一職。」方謙終究還是把問題關鍵給點了出來。

  而在一聽這話後,童貫的眉心立刻就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來:「孫千里到江州只一年時間,怎麼就要調他往別處去了?這不合規矩啊。」

  「但文書里說得明白,這是對他在江州幾次立功的褒獎,是升遷。」方謙苦笑一聲:「武官只要立下戰功升官自然是要比文官快上許多的,所以兵部那裡有此決定也不算錯,而且孫千里這一年來在江州確實剿賊破匪立下了赫赫戰功,我們樞密院總不能不准吧。」

  「哼,他們這是真想升孫千里的官嗎?分明是為了把他從江州調走而已,還有這青州……」童貫似乎想到了什麼,抬頭看了一眼方謙。

  方謙會意地一點頭,早在把這份調令送來之前,他已經想明白了個中關鍵,開口道:「青州知府慕容彥超手腕強硬,一向都把當地的軍政大權握在手中,孫千里若去了他手下當差只怕很難有出頭的機會。而且,他還是梁太傅舉薦之人……」

  「你是說此番之事是高俅與梁師成聯手所為?」這下童貫的神情是越發凝重了,身子也坐正了些,眼中閃爍著寒光道。

  「這應該就是梁太傅對江州一事的反擊了,而高太尉自然樂得順水推舟。」方謙鄭重點頭:「所以童帥你若想干預此事的話,只怕後患不小。」

  童貫拿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面容越發的冷峭起來:「梁師成的報復當真好快啊。我拿掉他一個袁望,他就要反手除掉我的孫千里嗎?」

  「應該就是如此了。下官剛翻看過一些卷宗,發現這三年裡已經有五名隸屬青州府下的武官因為各種緣故被奪職,甚至是被殺了。雖然個中緣由不一而足,但說到底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不遵慕容彥超的號令行事,讓他感覺到了威脅。」方謙又補充了一句話道。

  「嘿,這是想把孫千里

  也送到慕容彥超的刀下嗎?真是好算計,好手段啊。」童貫眯了下眼睛:「要是老夫連這麼一個可用之才都護不住,那今後還有人肯為我辦事嗎?」

  方謙見狀趕緊出言勸阻道:「童帥不可,那只會給他們聯手的藉口。梁太傅和高太尉已有合作之意,若是在此事上我們加以干預,恐怕就要面對他們雙方的攻訐,恐怕得不償失啊。」

  童貫卻把手一擺:「這個倒是無妨,你以為我是孤軍作戰嗎?有蔡相在,我諒他們也不敢太過放肆。何況孫千里這次行事可都是為了幫他家的九公子除去掣肘,他總不能當什麼都看不到吧?」

  方謙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再開口說什麼。其實他並不看好這一點,以蔡相的城府,恐怕這事他還真未必會作理會,更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孫途就和高俅、梁師成兩個深得天子信重的近臣開戰。只是這話他卻不好當了童貫的面直說,只有他親自去試過才有答案了。

  事實證明,只有讀書人才了解讀書人,童貫一個太監加武將是不可能猜中蔡京心思的。當兩日後廷議結束時,童貫找到蔡京希望請他出面否掉這一調令時,卻被蔡京輕描淡寫地給推了出去——

  「童太尉啊,文武有別,這等事情老夫就不置喙了吧。那孫途既然有能力在江州平寇剿匪立下大功,那去青州這等寇匪為患的地方任職也是對朝廷和百姓都大有好處的事情,你可不能因為一些成見就有所偏袒啊。」

  「而且老夫也相信那孫途能在青州大有作為,只要他能青州一帶的那些賊寇全都平息了,老夫到時便會親自向陛下舉薦於他,讓他去邊地大展拳腳,讓他去和西夏人,和遼人開戰,以揚我大宋國威。此等人才,就該好好歷練,你說是不是啊?」

  面對蔡京這一番冠冕堂皇的說法,童貫卻是無話可說。他這才知道蔡相是不可能替自己或是孫途出頭了,雖然孫途剛剛才替他的兒子除掉一個對手隱患,但其身為政客的本質卻可以讓蔡京做到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

  直到目送蔡京緩步遠去,再也看不到其背影后,童貫才輕輕地哼了一聲,隨後又是一聲嘆息。事到如今,他也不可能冒險去保孫途了:「只有看他自己的造化了。老夫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此事稍微往後拖一拖,讓他有所準備。」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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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童貫的書信送到江州時,時間已來到了三月,此時的江州百姓早已從之前的那場變故和傷害中走了出來,重新開始了新一年的春耕與忙碌,畢竟無論之前遭遇過什麼樣的傷害,他們的日子總還要過下去。

  而孫途,也一如既往地在操練著手下鄉兵,在他看來,這次將袁望剷除之後,自己已經是徹底能在江州官場裡立穩腳跟,總算是是可以放開胸懷,在這兒大展拳腳,為大宋操練出一支真正能戰的精銳來。

  可結果這天中午,從東京來的童家管事就突然來到了軍營,並把這封童貫親筆所寫的書信給呈送了過來:「孫官人,這是我家老爺讓小的快馬送來的急信,說是關係到你的前程。」

  孫途一聽,心裡就是

  微微一沉,能讓童貫如此重視,特意派親信送信來,此事一定小不了。當即就拆開信封,迅速讀了起來。在看完上頭的內容後,他的臉色的果然就是一沉,半晌後,才稍稍露出了一絲笑容來道:「多謝童帥關心,還請管家回去稟報童帥,下官知道他一片苦心了。」

  等那管家離開,早發現孫途神色不妙的魯達和楊志二人就湊了過來:「三郎,這是又出了什麼變故嗎?」然後才發現孫途此時手已攥成了拳頭,竟已把那封童貫的親筆書信給捏作了一團,眼中更滿是藏不住的怒意。

  直到聽到二人這話,孫途才吐出了一口濁氣來:「看來我還是高估了那些朝廷官員的為人,童貫也好,蔡京也罷,他們最擅長的就是過河拆橋了。想不到我在江州這一年的努力,卻只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說著,他便把那封變了形的書信交到了魯達手中:「你們看看吧。」

  這一看下,兩人的臉上也頓現怒容:「朝廷居然要把三郎你調去青州?也就是說我們在江州的一年努力全白費了,只是白白便宜了後來者和蔡九?」

  「不錯,想不到我做這許多,依然無法讓童貫將我視作自己人,只因有梁師成的威脅,他就毫不猶豫地將我拋棄了。」孫途冷冷一笑:「他信里倒是說得好聽,讓我小心青州知府慕容彥超,讓我早做準備,可除了這些沒甚用處的提醒,他又能為我做些什麼?」

  「那三郎你打算如何應對此事?」楊志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而魯達更是哼了一聲:「我早說如今這大宋官府不靠譜吧,果然讓我言中了。」

  「我還能怎麼辦?樞密院、兵部的調令很快就會送來,我除非是不想再當官了,否則只有聽從他們的意思行事,哪怕那青州知府將我視作眼中釘,我也只能去面對。」孫途咬了咬牙道。隨後,他又看了眼跟前二人:「不知二位兄長又有何打算?若你們想繼續留在此處,我自會做好安排,想必蔡九也樂得有你們在江州幫他統兵練兵……」

  沒等他把話說完,魯達已大聲道:「洒家可不會如此不講義氣,自然是要隨你同去青州了!」

  楊志則是稍作猶豫,隨後也笑道:「楊志能重新回到軍中都是你孫三郎的恩德,這時我怎會棄你不顧?而且我相信憑我們的本事,縱然那青州真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陪你去闖上一闖!」

  孫途一聽二人如此說話,臉上終於現出了笑容來:「有二位兄長這番話,我就放心了,就讓我們共往青州,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說到最後,他眼中閃過一絲凌厲的精芒來,某些一直禁錮著他的枷鎖在這一刻已然全數碎裂!

  (本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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