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被戰火和喧囂所統治的涿州城在夜晚降臨時終於恢復了寧靜,雖然城中燈火輝煌,幾乎可與天上的星月交相輝映,但街上卻看不到幾個人影,除了守在城頭的那些個兵卒外,幾乎所有人都在一處處衙門大院之中暢飲美酒,大塊吃肉,享受著這難得的歡愉。
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翻山越嶺,以及今日的一場血戰,早已讓這幾萬金國精銳疲憊不堪。現在大事已成,自然是需要好好休息犒勞一番的。於是,隨著阿骨打的一聲令下,這城中原本只為宋軍準備的各種酒肉糧食就都成了他們慶功宴上的食物,所有金兵都能在這個夜裡大快朵頤,好不舒暢。
阿骨打更是把隨他一道而來的各路將領都召集在了一起,親手舉杯,連連相敬,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朵根了:「諸位,這一戰不是終結,而只是開始。今日之後,我們將把遼軍和宋軍一一擊潰,然後直殺向南方宋國,把那裡的一切珍寶財富,人口糧食都變成我們大金國的東西!
「原先,當兀朮提到這一設想時,我還有些猶豫,覺著未必就能成功。但現在,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所有人,這不再是設想,而是事實!我大金註定將要崛起,我女真一族就要成為這天底下最高貴,最強的存在。什麼契丹人,漢人,他們只能匍匐在我們的腳下,就如我們養的獵犬一般,看我們的眼色活著!
「來,為我們大金國的崛起,我們女真人的長盛乾杯!」說到最後,他高舉著手中酒碗,向四面示意之後,便一仰脖,咕嘟嘟把碗中美酒一飲而盡。
周圍的那些金國將領本就已經因為這場大勝而興奮不已,現在聽了自家皇帝的這番慷慨陳詞後,自是更加激動,也全都端酒起身,紛紛吼叫著:「數百年的屈辱已全成過去,今日之後,我女真大金國必將成為這天底下最強大的存在,讓所有人都成為我們的犬馬,只能聽從我們的號令行事!」吼完後,也全都把碗中酒喝了下去,然後又是一陣大笑,隨即又把酒碗倒滿,互相敬著,不斷飲酒。
生於白山黑水,苦寒之地的金人本就善飲好飲,就是平常沒事時都會以飲酒為樂,更別提現在取得一場大勝的情況下了。所以今晚他們更是瘋狂痛飲,口中還不時點評著這些繳獲來的美酒:「宋人的酒水雖然滋味兒不錯,奈何卻太過寡淡了些,終究無法與我們自己所釀的烈酒相比,喝著就跟水似的。」
「哈哈,你可別說這等大話了,我們這些兄弟當中就數你的酒性最差,說不得再飲下幾杯,你就要倒下去了。」
「胡說,這等清水般的酒水怎麼可能讓我醉倒?我今晚還要再痛飲一壇,然後再與你比比誰的拳頭更硬!」說話間,這名金將還長身立起,似乎是想與笑話自己的兄弟比拼一番。可他這一起來,卻只覺著一陣頭暈目眩,腳步也因之發軟凌亂,身子差點就倒了下去。
這下,更坐實了他酒量不行的說法,引得周圍人等一陣哄堂大笑。就是最上邊的阿骨打都大笑了起來:「看來喝酒你真不成,以後打到宋國,我還是給你多準備幾個女人吧。」
在其他人又是一陣鬨笑聲里,同樣喝了不少酒,感受到腦袋有些發昏的兀朮卻隱隱感到了有些不對:「怎麼今日我也變得如此不濟了?平日裡就是再烈的酒,也不會讓我這麼快就感到不適,而今日的酒水喝著味道雖然不錯,可終究不夠烈,怎就後勁如此之大,莫不是……」
這個可怕的念頭突然就從其心中升起,隨即便朝著邊上望去,兀朮的心更是猛然下沉,只見廳內眾人雖然依舊興奮,但無論眼神,還是面色都已帶上了幾許昏沉沉的模樣,顯然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這酒有問題!可怎會如此?宋人怎麼就會往自己的酒水裡動手腳,還是說他們一早就料定了會有這一日,所以早早為我們準備下了這麼多酒水?」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但整個腦子卻是越來越沉,想要勸阻其他人莫要多飲,可話卻已經說不出口了。
最後,完顏兀朮也和其他人一樣,在一陣頭暈眼花後,趴在了案頭,陷入了昏睡之中。自他之後,廳中更多人紛紛倒下,就是阿骨打也是一樣,昏睡了過去。
與此同時,涿州北門城頭,留在此處的一眾兵卒卻是一臉羨慕地不斷朝著城內那燈火通明,歡騰不斷的地方張望著,恨不能自己也能參與其中,而不是像現在般守在城頭,無所事事。
這讓眾兵卒完全顯得心不在焉,連城下有沒有什麼動靜都未曾留心,自然也不可能發現遠方黑暗處,正有大批人馬在不斷朝著涿州靠近了。
這是一支宋軍,打頭的,正是孫途,此時的他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不斷用望遠鏡查看著十多里外涿州城的情況,同時又伸手感覺著今夜風的動向,口中念念有詞:「當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今晚居然還颳起了夏日少有的北風來,如此一來,一切條件都成熟了,正好將這些金人全殲於此!」
說到這兒,他猛地回頭:「斥候營何在?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已經停下腳步的軍隊中迅速就有人小聲回道:「將軍,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您號令了。」
「那就點火,起飛!」孫途果斷下令,同時又跟邊上的董平道:「待會由你指揮大軍四面圍城。要是金人並未中招,在火起之時逃出城來,就靠你以大軍合圍了,務必要畢其功於此役,可不能讓金人逃了去!」
「將軍,你呢?」董平一臉的詫異道。
「我自然是要和斥候營一起行動了,這等殺敵的事情怎能少得了我孫途呢?」孫途說著,不等部下勸阻,已大步來到了後方,走到了一個個古怪的巨大竹筐跟前,只一跨步間,人已邁入其中。
在看到身為主將的孫途身先士卒地進入竹筐後,身旁的那些親兵和斥候營的將士便再沒有了半點退縮與顧慮,全都跟著各自進入竹筐。而後,隨著點點火光亮起,一陣陣本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機械轟鳴聲就在這個夜裡響成一片。
隨著這聲音的不斷擴大,竹筐邊上那隱於黑暗中的東西也開始露出了它的形狀來——一開始,這看著似乎是一片片布匹,但慢慢地,它又鼓了起來,就如豬尿泡似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最後更是如一個個巨大的磨菇般在離著涿州城二十來里外盛開,然後突然騰的一下,這些「磨菇」慢慢地往上漂浮起來。
所有宋軍將士都用充滿了敬畏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奇景,雖然他們之前已經見過數次這等古怪的器物了,但還是對它心生敬畏,只因為這東西接下來會做出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變化。
就在一陣壓抑的輕呼聲里,伴隨著「磨菇」的騰空,下方裝了十來個人的竹筐居然也晃晃悠悠地漂浮了起來,開始節節向著天空升起,最後更是越來越高,除了那一點火光外,一切都已和夜空融作了一體。
這些能載著十來個宋軍將士飛上半空,並以不是太快的速度直線朝著涿州而去的奇怪之物正是孫途從倉庫系統里發現的大批熱氣球!
熱氣球擺在後世壓根就算不得什麼稀奇的東西,某些大型企業商場要搞什麼慶典時,都會往空中放上一些,或載人,或拉出橫條來起到個廣而告之的效果。但這東西在跨越千年的時空,出現在大宋朝時,其作用就被無限放大,更成為了孫途手中最大的一張底牌了。
此刻,立於竹筐之中的孫途臉上一片平靜,目光已經直落向了前方的涿州城,口中則不斷發布著命令:「把方向往右去些,好借上這股風力。對,可以把火關小些了,如此這熱氣球才能按照我們的意圖朝前方城池飄去。記住,到了城池上方後先不忙動手,我們得先把自己停在一個適當的高度再放這把火,可別被守城的金軍用弓箭給射下來了。」
身旁的兵卒可沒他這麼鎮定,雖然不斷答應著,手上的動作卻顯得頗為緊繃而僵硬。哪怕他們已在之前試飛過多次,但這般如鳥兒般飛於天空之上的經歷還是讓他們有種很不真切的感覺,似乎擔心著隨時自己都可能從天上掉落。
好在他們對孫途有著足夠的信任,同時個個都是山東軍中最最精銳的斥候營將士,所以哪怕是在空中,沒有徹底亂了心神,不斷按照孫途的指點行事,把這一架熱氣球控制著緩緩朝前飄去。
隨著不斷接近涿州,孫途的心跳也開始不斷加速,口中也是念念有詞起來:「勝敗就在此一戰了,而此戰關鍵就在於我這支奇兵能否一把火燒掉涿州,燒死這一城的金國兵馬!完顏兀朮,你縱然再是精明算計,也一定想不到你所謂的將計就計會被我所利用,到了最後,你還是中了我誘敵深入,困死在這涿州城中的計謀吧!只要再半個時辰,勝利就將是屬於我的!」
原來,金軍的一切反制全在孫途的意料之中,所以才有盧龍塞的那一場變故,也才會出現今晚孫途率山東軍主力夜襲涿州的一幕。
而這一切的一切,說到底,卻全來自於孫途早年前布下的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