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
皇帝行宮。
這裡原本是袁紹的府邸。
寢宮裡。
太監德勝為皇帝劉協梳頭,「陛下,馬上就是遷都後的首次朝會了,陛下一定不要說過激的話,不要反對那個袁紹。若是激怒了他,他肯定會殘害陛下的。陛下還年輕,要忍,便是那袁譚,也熬不過您。」
德勝頗為擔心袁紹要挾皇帝。
唯一的目的他也知道,就是為了當丞相。
東漢二百年來,皇帝根本不會主動設置丞相的職位,這會分了皇帝的權利。
所以,就算有丞相,也都是能夠脅迫皇帝的權臣。
他記得當初,董卓想要當丞相,劉協不同意,可是被禍害的死去活來。
德勝就想,既然早晚要讓人家當丞相,何必受苦呢。
受了苦,身體不好,就無法活大歲數,就熬不過奸賊的年限了。
所以,才有了剛才一番勸說的話語。
劉協感到德勝很膚淺,奪回權利並不只能靠熬。
但目前唯一的優勢,就是年輕了。
年輕一切皆有可能。
他想活著,他想當皇帝,所以他不能死。
要是一般皇帝,恐怕很難想通,但漢獻帝畢竟經歷過董卓李傕郭汜。
但劉協依舊不甘心,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依舊會立刻拼命的。
反正他是皇帝,失敗了最多再被控制。
成功了,那就是真皇帝了。
這也是他的一個優勢。
劉協梳好頭後,就拿出了一份詔書,道:「這是朕深思熟慮後所寫,一會上朝,你馬上就念。」
「這是?」
德勝頗為疑惑,雖然外面的確全是袁家心腹死士組成的禁衛軍,但印象里袁紹並沒有派人來脅迫皇帝索要什麼詔書。
劉協起身,看著外邊,「這是冊封袁紹為丞相的詔書。」
「……。」德勝頗為吃驚。
要知道袁紹還沒有派人來傳達這個意見呢。
皇帝當的,這麼有主動性了!
德勝頓時感到他的皇帝陛下成長了許多。
就是應該這樣,硬來只是自己受苦而已。
……
一個時辰後。
「吾皇萬歲萬萬歲……。」
袁紹率領百官見駕。
州牧府的議事廳還是格局太小,比不了皇宮大殿。
一半的官員不得不在外面。
漢獻帝劉協坐在了寶座上。
整個『大殿』,只有這個龍榻,擁有莊嚴神聖的氣息。
「諸位愛卿平身。」
「謝陛下。」
百官分成文武兩列。
文官這一列,自然以袁紹為首。
武官那一列,是袁譚為首。
按理說,袁譚不能為首的,但也看出,朝廷武官凋零,許多高級武將官位都是空缺的。
隨著漢獻帝示意。
德勝走了出來,「陛下有旨,群臣跪聽宣讀。」
袁紹眉頭一皺,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其他人也是如此。
少頃。
德勝念誦起來,「初平四年,皇帝詔曰:司空袁紹救駕有功,其早年為司隸校尉,後率領忠義之士討伐董卓,累功與社稷……特加封袁紹為丞相,總攬朝綱……。」
袁紹一愣。
他倒是早有這個想法,但還沒有出手,皇帝就主動加封了他。
有些出乎意料了。
漢獻帝對於權臣的心思,比自己的心思還清楚,與其等著袁紹來羞辱自己,還不如主動把丞相的位置給出去。
這份詔書後,漢獻帝這條龍蟄伏了起來,等待著……。
「臣領旨,願為陛下分憂解難,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成為丞相何等顯赫。
袁紹的心情肯定相當的激動。
百官則是震動。
他們的想法很一致,這肯定皇帝被脅迫了,肯定袁紹昨天派人去行宮了吧?
沒準是袁譚親自帶隊去的也說不定。
但百官也沒有辦法,畢竟沒有證據。
百官的心是痛苦,沉重,憤怒的。
他們許多人不怕死,反而想在青史留名,成為萬世歌頌的對抗國賊的大英雄。
不過,他們也不會盲目出擊。
直接站出來指著鼻子罵是最下乘的,死了也無法青史留名,反而只會被人說成是匹夫。
權利的鬥爭很玄妙。
百官全面處於下風,也不是沒有機會。
比如司馬懿當年就是全面處於下風,反而成功控制了魏國。
雖然王允他們沒有司馬懿那時候的威望,但卻有皇帝。
漢獻帝這時候說道:「朕年幼,以後就靠丞相了。眾位愛卿,還不快快拜見丞相?」
百官深吸一口氣,不得不重新走出來列隊,「吾等見過丞相。」
王允此刻的心情,無法用言語表達。但也知道皇帝此舉,也是出於無奈的主動自保。
「諸位大人免禮。」袁紹摸著鬍子,呵呵笑道。
馬日磾此刻站了出來,恭敬道:「恭喜丞相了。」
袁紹笑道:「本相何德何能,敢任職丞相?但既然是陛下所託,本相豈能不全力以赴中興漢室?」
馬日磾白鬍子無風自動,「丞相,如今以定都鄴城。以後若還是在這種沒有規格的小地方上朝,丞相豈不是被天下人恥笑?」
「丞相應該馬上著手建設皇宮,若連一座宮城都沒有,談何中興漢室?」
「袁公您這丞相的位置,做的也不舒服吧?」
「丞相您說是也不是?」
這話說的有點衝撞了,但句句在理。
袁紹頻頻皺眉,但不得不點了點頭。
王允很喜歡有馬日磾這樣敢於直言的忠臣,走了出來,「太傅大人,你什麼能這樣和丞相說話呢?」
他對袁紹一禮,「丞相,請您不要生氣,體諒一下太傅此刻的心情,他也是為陛下為朝廷著想。」
又連道:「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百官的俸祿。」
「丞相您看,您以平民百姓的規格安置百官,百官毫無怨言。其實,這是不符合禮制的。一個國家一個朝廷,不能沒有禮法。」
「長此以往,朝廷就會在百姓心中失去威信。」
「這對丞相平定天下的大業,也是不好的。」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內心大罵王允無恥,每一次鬥爭國賊,他王允就唱紅臉,巴結討好國賊,日子過得滋潤。
而他們,日子過的艱苦。
但他們知道自己沒有王允這樣的能力,並且,也需要有一個人和國賊親近。
只好默認了王允做臥底。
袁譚一直聽著,此刻對王允刮目相看。
此人同樣和馬日磾所說類似,要讓袁紹發放俸祿,但就讓人感到很願意接受。
這個老狐狸,無間道的鼻祖。董卓的時候就打入敵人內部,現在又要故伎重演。
袁譚深知歷史,當然不可能被王允給騙了。
而袁紹,十分感謝王允救場,又不得不承認王司徒說的也有道理。
袁家已經向天下宣布,正式定都鄴城,為鄴都。
定都,就要蓋造宮室殿宇,立宗廟社稷、省台司院衙門,修城郭府庫。
供奉百官。
不然就是一個被天下人嘲笑的玩笑。
皇宮要建設。
百官的規格,也要儘快的提起來,這樣才能夠豎立起朝廷的威信。
但是,這需要大量的錢財。
袁家連年征戰,現在最缺的就是錢糧。
以王允為首的百官此刻的神情是很肅穆的,看起來他們是合理的訴求。
其實,就是在難為袁紹這個丞相。
這是他們昨天晚上就商量好的。
袁家連年用兵,百廢待興。
王允他們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這就是變相的消耗袁家,拖袁家的發展。
果然此刻的袁紹犯難。
他也很願意馬上建立宮殿,這既是漢室的榮耀,也是袁家的榮耀。
並且內心深處有那麼一種感覺,這宮殿,最終是屬於他的。
就如同他長子所說,恩德加於百姓,當袁家一統山河,漢室禪讓。
豈不是說,他可以當皇帝,每每想到這裡,就內心澎湃。
但不得不面對一個現實,沒有那麼多錢。
宮城建設何等龐大的事情。
另外,百官的俸祿,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宮殿的事情恐怕還需從長計議,不過可以先發這個月的俸祿。」袁紹氣勢低落了很多。
「發放俸祿當然是必須的。」馬日磾又走了出來,道:
「但沒有宮殿,怎麼立社稷?這事情是不能從長計議的。丞相,要知道現在陛下將大權交給了您。您只是這樣的做派,我們百官是完全可以理解您,並支持您的。但天下萬民會怎麼看您,您會因此失去民心的。」
「這……。」袁紹氣勢更低了。他知道馬日磾說的這番話是有道理的。
袁家在統一天下的道路上,也就是邁出了一步,因此他不想失去民心,
但錢從何來?
百官看出袁紹不想成為董卓那樣的國賊,只要他們占據道德義理,就能夠從容針對這個權臣。
他們抓住了機會,在太傅馬日磾的帶領下,在袁紹對面站成方陣。
並步步緊逼。
袁紹不占理,連連後退。
朝廷上也有一些袁家的門生故吏,眼瞅著袁紹被王允等人圍攏在了龍台前。
此刻不知所措,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袁譚這邊,站成了一個小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