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綿綿萬萬沒想到，顧奕舟居然有過輕生的經歷。
她難以想像那個場景，光是聽蔣寧講述，她一顆心都跟著揪痛不已。
按照蔣寧所說的那個時間節點，那個時候，顧奕舟應該剛經歷了顧奕辰的離世，以肖瑩的性情，肯定把所有的過錯都歸咎到了顧奕舟身上。
然後，對她惡語相向，恨不能讓他立刻去給他弟弟償命的那種。
所以，他才對家人失望，對這個世界失望。
「然後呢？你有沒有跟著他，不讓他再出事？」
這句話，蘇綿綿問完就覺得挺蠢的，如果出了事，她現在怎麼可能還能遇到顧奕舟。
蔣寧看了眼蘇綿綿通紅的眸子，扯了扯嘴唇。
「他說這個世界上一個擔心他的人都沒有，就算現在就死了，也沒人會在乎。」
「我能聽出他語氣里的絕望，但無法感同身受，想了半天，只問了他一句——你要不仔細想想，人生在世，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擔心你，在乎你。」
「然後呢？他怎麼說？真的一個都沒有？」
宋梔聽得眼睛泛酸，在她心中，顧奕舟一直是高高在上，萬物唾手可得的人物，不想還有一段這樣悽慘的曾經。
再一側眸，看見蘇綿綿的小臉慘白一片，眼睛直勾勾盯著蔣寧，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句話。
「然後，阿舟真的認真想了幾分鐘，隨後，笑了下，說『好像還真有那麼一個人』。」
「只要有一個人，那也是好的，這是我當時的想法，於是我一直勸說他，哪怕就為了那唯一一個在乎他的人，也務必要好好活下去。」
蔣寧說著，呼了口氣，
「我勸他回去看看那個人，也許看到她，他可以重新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他聽了我的話，回了趟國內，等我再次見到他時，他整個人似乎活了過來，雖然仍舊一樣冷漠，少言，但至少，沒再有過輕生的想法。」
「從那之後，我跟阿舟算是正式成為朋友了，薛婧也是因為我，才跟阿舟認識。」
蘇綿綿差不多猜到了，那個在顧奕舟最無助，最絕望的時候，唯一一個在乎過他，對他好的人，或許就是顧奕舟藏在心裡那麼多年的女人了。
「所以，南城那個女人其實就是當初曾經救了顧奕舟一命的那個女人？」
「怎麼可能？」
蔣寧擺了擺手，
「她叫關妍，阿舟的心理醫生而已。」
「心理醫生？」
蘇綿綿跟宋梔同時問出聲。
蔣寧點頭，看向蘇綿綿，
「阿舟應該沒跟你說過吧，他患有嚴重的PTSD。」
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蘇綿綿倒是聽說過這個詞，但萬萬沒想過把這個名稱與顧奕舟劃上等號。
整個表情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了。
她呆愣地搖了搖頭，
「沒有，他從來沒有說過，而且，我…」
話說一半，蘇綿綿忽然想起來什麼，眸中充滿錯愕。
「上次顧奕舟暈倒住院，院長曾在他口袋裡找到一瓶氟西汀，說是治療抑鬱症的藥，可後來，我問顧奕舟的時候，他說是給他媽媽買的。」
後來，還有兩次，她半夜迷迷糊糊醒來，也曾見到過顧奕舟吃藥，但他解釋說是治療失眠的藥物。
蘇綿綿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她揪著自己的手，整個人無措極了。
「他騙了我，顧奕舟騙了我…」
蔣寧嘆了口氣，
「當初阿舟經歷他父親車禍死亡，以及後期他母親的長期語言暴力，阿舟一直情緒低落，跳河輕生那次，是我硬拉著他去看心理醫生才檢查出來。」
「那個時候，他情況已經很嚴重了，需要長期服藥，同時配合心理疏導。治療過程很痛苦，每當他撐不下去，他就會回國看看那個人。」
蘇綿綿抿著唇，想到那一疊機票，原來都是他自救的證明。
「後來，經過長期治療，他的病情總算得到抑制，不再遭到刺激的情況下，基本不會復發。」
「可兩年前，阿舟忽然說要回國，我知道他如果回國，勢必要面對他的母親，生怕他再受到刺激，極力反對。但阿舟根本不顧我的勸阻，他說要回來找她。」
找誰？那個女人？
宋梔替蘇綿綿問出口，
「蔣寧哥，你說了這麼多，還沒告訴我們，顧奕舟心裡那個女人到底是誰。」
蔣寧深深看了蘇綿綿一眼，
「有機會的話，你可以看下他的錢夾，裡面有張那個女人的照片，你看後就明白了。」
「總之，我把能說的，不能說的，全都告訴你了，綿綿，阿舟不是有意要隱瞞你，他這次復發，情況比之前還要嚴重得多，你可以上網去查下『暴露療法』，就知道，他為了能跟你在一起，到底付出了多少。」
蔣寧走後，蘇綿綿坐在那裡，遲遲沒有反應。
她現在其實已經不在乎那個女人到底是誰了，如果有那麼一個人，曾在顧奕舟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候拯救過他。
那蘇綿綿只會感激那個人的存在。
宋梔在手機上查「暴露療法」的資料，看完，整個人掩飾不住地震驚。
「什麼暴露療法，簡單點說就是一而再再而三，每天不斷重複面對另自己害怕，恐怖的事情。」
「怪不得你說顧奕舟瘦了，這種治療方法，太變態了，據說心理承受能力一般的人根本不敢嘗試，有可能抑鬱症沒治好，整個人更極端了。」
蘇綿綿默默聽著宋梔說的話，終於繃不住，掩面痛哭。
「梔梔你說我怎麼能這麼壞？他在南城拼了命的治病，我卻還懷疑他跟其他女人糾纏不清。」
「今天他走得時候，我還跟他慪氣了，我明知道他是希望我能送一送他的，可是，我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狠心讓他一個人孤零零的離開。」
「我還對他說了很多傷人的話，還要跟他離婚…」
蘇綿綿泣不成聲，眼皮都哭腫了，宋梔也沒想到，真相居然會是這樣。
她抱著蘇綿綿，安慰她。
「也不能全怪你，你不知道事實的真相，站在你的角度，你沒做錯任何事。」
「別哭了，明天你就能見到他了，到時候，跟他好好聊聊。」
這一夜，蘇綿綿幾乎沒怎麼睡。
腦海里始終浮現的是顧奕舟削瘦的臉頰，還有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心疼到無以復加，蘇綿綿想，
如果那個時候，她能抱抱他就好了。
次日。
抵達南城時，已經是中午了。
蘇綿綿下了飛機，沒有直接聯繫顧奕舟，她知道，他此時應該在公寓那邊接受治療。
她擔心直接找過去會讓顧奕舟感到有壓力。
她找了一家咖啡店，在裡面坐了大半天，查閱了許多跟PTSD有關的資料。
她從未了解過這種患病群體，主要她從小家庭幸福，又沒遭遇過大的挫折，覺得抑鬱症那些都離她很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