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兩難全

  前言:

  夏夜螢火下她輕言欲嫁,可仇恨使蒙蔽我雙眼。我別無選擇,亦算辜負她。

  以下正文開始——

  西北的盛夏炎熱異常,可高級實驗室內與外界宛若兩個世界。冷氣逼人,少女扶著額頭揉了揉眉心,低頭看著各種擺放在無菌桌面上的試劑,快速拿過鋼筆記錄著。

  「許願,你今天的實驗再次超時。」冰冷嚴肅的男音傳了過來,他放下了手中的簽字筆,眸中多了些許失望。「即刻去領罰。」

  「對不起,父親。」少女眸中浮現懼怕,「我今天身體有些奇怪的感覺……」

  「我說過,這種低級的謊言不是許家的繼承人該說的 。」許父抬了抬下頜,眉頭緊皺教訓著許願。「你擁有最強健的身體,根本不會生病。」

  這樣的話,許願從小到大不知道聽過多少遍。

  許家的繼承人、強健的身體、根本不會生病。

  這樣的標籤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許願身上,從小到大的壓抑式教育讓她根本不會反抗。

  「是……父親,我即刻去領罰。」

  許願恭敬的低下頭後退了幾步,她熟練地走出了實驗室,穿過冷蒼進了試劑館,開始忍著頭暈目眩重複做著實驗試劑。

  自她記事開始,稍微犯了一些錯便要被罰到這裡重複的做著實驗所需的試劑,只要被罰進了試劑館,便是要一天一夜後才能回去休息。

  從前許願被罰,一天一夜後才離開試劑館便會回房間休息。

  上一次,許願剛離開試劑管便被父親與長老們叫去參加大型實驗,連軸轉兩天都沒有合眼,從那開始……許願便發現,自己好像和別的人不一樣。

  她許久不睡覺都不會覺得身體不舒服,她的痛感與味覺都那般薄弱,她的世界好像除了實驗什麼都沒有……

  「許願師姐?」此時,青稚的女音傳了過來,「師姐……你還好吧?師母在實驗室外面聽說你又被罰,便讓我進來叫你先出去吃些東西。」

  正在發呆的許願聽到了師妹的聲音後下意識回了神,她放下了手中配比的試劑,溫柔的面容上浮現和藹的笑容。

  「我沒事,我還不餓。」許願說著微微搖頭,「青嬈師妹,你幫我告訴我母親我做完這些再回去吧,謝謝你。」

  「師姐,你從清晨到實驗室到現在都沒出去吃飯呢,會把身體餓壞的。」許青嬈眼底帶著擔憂地看著許願,隨後勸說。「我先幫你做著,你還是出去吃了飯之後再進來吧?」

  會把身體餓壞的……

  聽到許青嬈這句話,許願瞳孔之中划過一絲詫異。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直不注重吃飯,甚至忙起來幾天都不會碰食物,身體卻沒有一絲反應呢……

  「不了……父親若發現,會n更生氣。」

  「哎……好吧,那我留在這裡幫你一起做,這樣才能快一點。」許青嬈說著嘆息了一聲,「師父什麼都好,就是不怎麼講情面。你可是他唯一的女兒 還要罰你這麼重,在這裡待一天一夜不休息,也太難受了……」

  「難受……?」許願一邊熟練地配比試劑,一邊試問。「青嬈師妹,難受……是一種什麼感覺?」

  「啊?」許青嬈在聽到了許願的問題後一懵,「師姐……嗯?你在說什麼?」

  「我的意思是……難受,是具體哪裡呢?」許願說著下意識收回了視線,在她這樣的年紀,她也不想讓別人知道她的與眾不同。「肢體上……?」

  「是的呀!師姐,你又在研究新的實驗了對不對?」許青嬈笑著點了點頭,「嗯……比如昨天我們做實驗的那隻兔子,它就是許久沒有休息了,勞累導致它沒有力氣。」

  「比如飢餓,會使我們頭暈目眩,胃也會痛。」

  聽著許青嬈的回答,許願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但她可以確定的是,許青嬈說的這些,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感覺到過。

  「我知道了……謝謝你,青嬈師妹。」

  「不客氣!你都餓壞了吧?我們還是快點弄吧,師母也在外面等你呢。」

  「好。」

  有了許青繞的幫忙,許願提前離開了試劑館。

  明明已經是深夜,可是她卻沒有絲毫困意。洗漱後坐在陽台上仰頭看星星,也一直在回想著許青嬈的話。

  為什麼……她和所有師兄妹都不一樣呢?還有,父親與長老為什麼都那麼篤定,她身體強健根本不會生病呢?

  月色濃重,許願想起身回到臥室時便頓覺頭暈目眩,前所未有的痛感凝聚在心頭,這讓她震驚又開心,身體無力地跌倒在地上,因為巨痛她下意識觸碰一旁的電腦……

  「阿願?阿願……你睡了嗎?」

  「母親,我好痛……」

  這一瞬,許願根本無法支撐身體上的疼痛,她大口呼吸聲音虛弱地說著話,但她眼底卻沒有一點懼怕,因為這樣的劇痛於她而言是新奇的。

  「阿願!阿願你怎麼了!」

  「來人——」

  「來人!快喊家主!」

  「阿願!」

  「許願……」

  這是許願從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劇痛,也是第一次疼得暈倒。

  實驗病房內,許家長老與許父閉門而談。

  「不可能……我們的實驗絕對不可能有問題!YTX藥劑樣本混融在許願的血液里,她感受不到痛感壽命也會很長!」

  「可是少主確確實實因為疼痛暈倒!我驗證了她的血液……YTX藥劑占比非常之少!」

  「難道是身體不接融YTX藥劑?」許父說著看向了自己身後的特助,「馬上派人召回所有發往國外的YTX藥劑!有漏洞的藥劑若是被總統發現,許家便是大難臨頭了!」

  「我們已經給那麼多新生兒注射,怎麼可能出岔子!」一旁的長老眉頭緊皺,「有沒有可能是少主一人的基因不符?」

  「沒有這個可能……少主的一基因是我們精心設計的。」

  「現在怎麼辦……總統信任許家,可我們給出的藥劑卻有問題!」許父眉頭緊皺又看向了病床的許願,「還有阿願,沒有YTX藥效支撐,她今後會有多少後遺症……」

  「我們……只能採取零翼族的血液了。」坐在中央的長老緩緩起身,「我們培養的少主,也該獨當一面了。」

  「零翼族的血液……」許父眼底浮現些許震驚,他攥緊了拳頭輕聲詢問,「零翼族特殊的只有心頭血!長老……為了完成YTX藥劑,要多少人命來填啊……」

  「為了成就科學造福更多的人!犧牲一些人又怎麼樣呢!」長老張開雙臂,「我們許家是總統身後的家族!成大事者何須在乎那些小事?」

  「許願,她一直被我們精心培養,作為許家未來的繼承人,有些事情她知道應該怎麼做!」長老深呼吸後閉上雙眼,「待許願醒來,帶她進特級實驗室。」

  「長老……」

  「為了她長生!為了許家的未來,為了許家的榮譽……所有人都應該義不容辭!」

  ——

  從那一年開始,許願重新認識了父親,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家族。

  她踏入了特級實驗室,見到了前所未有的殘忍,前所未有的科學!

  一個個實驗缸,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家主,這是零翼族的少主,是完美的血統 。」長老說著走到了第一個實驗缸前,「取他的心頭血,最為合適。」

  「阿敘!」柔弱又滿含心疼的女音傳了過來!「不要……求求你們不要!他剛十五歲……還是個孩子!你們這群打著科學幌子的變態……要取就取我的!我的血多的是!」

  「母親!」

  「護子心切?」長老聞聲嗤笑一聲,「在特級實驗室,這種戲碼多的是。」

  「來人,準備取血。」

  「不……不要!」

  「慢著……」此時,另一位長老迅速跑來,隨即將史書遞給了許父。「我們不能擅自取血!」

  零翼一族,真心僅交付一次。他們的心頭血,也只能為一人服務。

  想拿到零翼族人的心頭血,必須讓之心甘情願。

  年紀越小,心智越不成熟。

  所以,眾人都將心思打在了年紀最小的厲溫敘身上。

  可是無論許家眾人用了多少手段,都未讓厲溫敘心甘情願。

  最後,許父將這個任務交給了許願。

  「許願,你必須讓厲家的小少主心甘情願交出心頭血。」許父看著許願呆滯的雙眸叮囑,「許氏一族的榮辱,為父都將之系在你身上。」

  「我……」

  「你沒有資格拒絕!」

  聽著父親嚴厲的言辭,許願低下了頭。

  儘管受著家族多年來的薰陶 !她還是接受不了特級實驗室的那些殘忍,可許府就是一個老人,她根本沒有辦法逃脫……

  當晚,許願再次踏入特級實驗室。

  淺藍色的實驗缸,那裡面是各式各樣的藥劑浸泡著一條條生命,她眼含熱淚卻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

  「少主,準備注射營養藥品吧。」

  許願深呼吸後拿過了注射針頭,她緩緩走到了最前面的實驗籠,觸碰著被折磨的容顏上毫無血色男孩的手臂,她眉頭緊皺,猶豫再三都無法推動針頭……

  「今天的藥,是不是也很折磨人。」男孩聲音虛弱,語氣之中透著絕望。「我可以承受三針,不要再折磨我的父親和母親……」

  許願垂眸,眼淚在防護罩下滑落,幾秒後她看向男孩的雙眸,無力的自責讓她攥著針頭的手在顫抖……

  「少主,您怎麼了?」一旁的師姐關心詢問,「你先到那邊看著,還是我來注射吧?」

  「我可以……」許願微微搖頭,「師姐,你走開……我可以的!」

  「那好吧……我先去那邊看看。」

  幾秒後,許願深呼吸攥緊了注射器,她與男孩對視,將針對準了自己的皮膚,按動……

  男孩注視著許願的動作,他眼裡儘是震驚的看著許願的眼睛,這一瞬,在他的世界,在這滿是科技藥味的牢籠,一束溫暖的光照射在他的容顏之上……

  「對不起……」許願無助地搖了頭,「我沒有辦法完成你的心愿……」

  在許府,許願只是個傀儡,她根本沒有權利做任何決定。

  許願話音落下,她迅速起身走向另一個牢籠,用同樣的方式掩蓋,隨後將針頭落在自己的皮膚,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落入厲溫敘的眼中。

  在這地獄牢籠,許願是唯一的溫暖。

  ——

  特級實驗室,許願一個月才能進一次。

  許願每進來一次都會力所能及的替牢籠與實驗缸的人承受藥劑,三年裡,她也看過太多太多人衰敗,也見過很多生死。

  那些閉上雙眼的人,也被她注射過藥劑!許願知道……她的手,很髒。

  因此,許願的性格開始變得十分孤僻,她不喜歡與任何師兄妹說話,三年裡唯一能聊的上幾句的只有厲溫敘。

  又是一天夜裡。

  今天,是許願的生日。

  「生日快樂。」

  「今天這一針,我自己挨。」

  許願聞聲抬起視線與厲溫敘對視,她看著厲溫敘那純澈的雙眸,那其中還摻雜著些許憂傷,因為……前夜,厲溫敘的父親因為承受不住特效藥劑而去世了。

  「溫敘……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厲溫敘抬手觸碰了許願的髮絲,「阿願,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知道你需要我的心頭血。我,願意把它送給你。」

  「你逃走吧……我幫你!」許願眼眶開始泛紅,她緩緩抬起手指,「阿敘……就快的,你再給我一點時間……」

  「阿願……」

  「父親即將為我安排婚事……特級實驗室是許家的秘密,以後我們進來的次數不多了!」許願握住了厲溫敘的手掌,「我放你走後……把這裡的一切都忘掉!重新開始生活吧……」

  「沒有我的心頭血,你怎麼活!」厲溫敘小心翼翼地觸碰許願的面頰,「阿願,我想你活著。」

  「許家不會讓我死的!你放心……」許願說著拿出了鑰匙塞給了厲溫敘,「明晚……父親會宴請我的未婚夫一家,門外的守衛也都會離開……阿敘,這是唯一逃走的機會!」

  「阿願,我們一起走好不好?」厲溫敘眼底帶著懇求意味,「我不想你嫁給別人……」

  「我是許家的人!我還要活著!」許願忍著熱淚故意狠心回答,「厲溫敘……我可憐你,給走的機會,你不要不珍惜……」

  話音落下,許願迅速起身後退幾步。可她的視線依然落在厲溫敘的容顏之上沒有移開,直到實驗室有人走進來……

  「許願!」

  許願聽到了厲溫敘的呼喊聲,可她沒有回頭一直往前走,淚水模糊了她的容顏。

  她不敢跟厲溫敘出逃。因為許願知道,許家傾盡多少心思來培養她這樣一個天生壞種,還要留著她去做多少壞事……

  許願不想連累厲溫敘,今天是她十八歲生日,她唯一的願望,是希望厲溫敘快樂。

  翌日夜晚,許願得到了厲溫敘逃離的消息。

  她很開心,沒有再也不能與愛人相見的絕望。

  「我喜歡你。」

  「只想你快樂而已……」

  ——

  許願曾想,那天晚上就會是此生和厲溫敘最後一次見面。

  可是三個月後,許氏全族被屠,唯剩許願一人。

  特級實驗室,救出上百條人命。

  許願知道許氏犯了彌天大罪!她可以坦然接受懲罰,願意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而懺悔!

  但是——

  在看到厲溫敘再次出現在許府,看著厲溫敘渾身是血的將她父親親手送離,許願幾近崩潰!

  她可以接受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來懲罰許家!唯獨……唯獨不能接受是她唯一深愛的男人來做這件事……

  儘管她知道他們之間有著不可洗刷的仇恨!儘管她曾親眼看到厲氏家族是怎樣被許家長老用藥劑折磨……

  「你親手……」少女神魂落寞,她站在血泊之中無措的怒喊,「親手讓我,成為全族的罪人!」

  「阿願,你最清楚我的傷痛!」厲溫敘眼眶被血腥瀲灩!「我要眼睜睜看著我剩餘的族人都淪為實驗品嗎!許家錯了……我為什麼不能懲罰他們!」

  「所以你要把那些痛苦都加注在我身上嗎!」許願用衣袖狠狠擦著自己的臉頰,「我呢……溫敘,你有想過我嗎?」

  「你本可以不知道這一切!我和你……」

  「沒有我和你了!我叫你不要再回來的……」許願崩潰地後退幾步,她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就是被精心培養的壞種,我也親手葬送過性命……」

  「姓許的都有罪,我也是。」許願撿起了地上的槍,上膛後對準自己。「厲溫敘,我們不該相遇的。」

  「阿願!」

  「砰——」

  那年,許願十八歲,如花似玉的年紀,她卻永遠沉睡。

  一邊是家族,一邊是她。

  厲溫敘不能縱容毒瘤禍害人命,也不能釋懷仇恨。

  他兩難全,也陷入愧疚苦海多年。

  厲溫敘真心愛許願,無論是當年還是多年後。他們陰陽兩隔,以至於厲溫敘一生都未娶妻生子。

  在他心裡,許願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

  (番外:兩難全.完結。)

  下一章預告:栩生島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