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突然想見你

  他們圍觀了一會兒,才知道原來白寧姝在宣傳戲劇社的新活動:「文心杯」新銳編劇大賽。

  海報也已經張貼出來,活動規模很大,僅限大學生參賽,和多家影視公司合辦,特等獎獎金更是高達88888元。獲獎作品能得到影視孵化的機會,甚至還有聞秋很喜歡的編劇擔當評委……

  徵稿截止日期大在年前,時間很充足,只要完成幾萬字的電影劇本就夠了……聞秋盯著海報出神,直到蔣明欣喊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想投稿?聽說這比賽高手如雲啊,人編導戲文專業的全專業都打算參加。」

  「沒什麼。」聞秋輕嘆一聲,自己到底在妄想什麼呢,「走吧。」

  /

  裴渡難得來學校一趟,去見了導師,聊了聊論文選題。

  他的導師趙培勛是個花白頭髮的老頭,在學術領域已經登峰造極,進入了一個老僧入定的狀態,整天樂呵呵地遛狗逗鳥。對手底下的學生呢,也秉持著一個放養的態度,還時不時抓幾個學生來聊佛理,進行一個心靈上的薰陶,就怕現在的學生脆弱,動不動鬧著要跳樓。

  裴渡當時決定讀江大的博士時,幾個博導搶著來要,都指望他多給自己發幾篇SSCI。不過裴渡最終還是選了趙老,就是被他的佛性光輝所感化。

  除此以外,趙培勛和他們家族交好,做了裴老爺子幾十年的資產顧問,也對他很關照。裴老爺子立遺囑的時候,他怕是也沒少在邊上吹風。

  很快聊完了選題,趙教授清了清嗓子,忽然就講起了裴遠集團的近況:「你知道最近裴遠集團拿下了南城那塊地吧?聽說競標非常激烈啊,最後是裴沁帶著團隊一舉拿下,的確非常有魄力。」

  裴沁是他姑姑的女兒,以手段激進著稱,人送外號女魔頭。

  「真正的大佬都沒下場,建過化工廠的地也就她敢要。」裴渡聳了聳肩。

  趙教授就笑:「那裴海剛負責了東南亞分公司你知不知道?東南亞市場已經開發得差不多了,正是摘果子的時候,為了把他安插進去,你大伯不惜捋下好幾個你爺爺留下的重臣。」

  裴海則是他大伯的兒子,長房長孫,同樣被寄予厚望。裴渡知道趙教授的意思,自己那些哥哥姐姐們都在拼了命地攫取權力,彼此明爭暗鬥,他卻在這裡悠遊自在地讀書,實在是很不像話的事。

  「我不急,」裴渡悠然道,「爺爺選了我,自然是我擁有一個他們都不具備的優點。」

  「什麼優點?」趙教授問。

  「耐心,」裴渡笑道,「我比誰都善於等待。」

  「你小子……」趙教授吹了吹鬍子,到底還是沒說什麼。他雖是長輩,但畢竟是個外人,他們裴家的水深,外人還是不要輕易去淌為好。

  裴渡離開了經院大樓,心情就不是那麼美麗了。其實給教授的話真假摻半,一方面他的確樂得見那群人鷸蚌相爭,另一方面他也的確厭煩了家族紛爭。

  學校就是這樣一種讓人感到放鬆的地方,學生們的臉龐尚還年輕稚氣,洋溢著沒被社會毒打過的清澈愚蠢,不遠處幾個OMEGA正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想上來搭訕又不好意思,最後決定用石頭剪刀布決定誰去要號碼,正如火如荼地進行到第三輪,裴渡一個眼神過去,他們全都害羞得作鳥獸散。

  一陣清清涼涼的秋風吹過,吹來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裴渡抬眼望去,才看到學校里的桂花開了。一簇一簇的金黃穗兒,豐盛地掛滿枝頭。

  氣味以一種隱秘的方式連結著記憶,裴渡的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的身影,忽然就很想見到他。

  「在哪裡?」他發了信息。

  那邊立刻顯示正在輸入,然而卻輸入了半天,似乎是在糾結措辭。最後發過來的是一個疑惑搖頭小狗的表情包。

  裴渡笑了笑,繼續發消息:「我不是說過要帶你參觀校園嗎?」

  又等了好幾秒,消息才過來:「我正要去圖書館,不過借完書就要回家了,很抱歉今天沒空。」

  裴渡沒再回消息,索性今天沒事,他便也朝圖書館走去。

  其實發消息也不過是一時興起,他並不在乎能不能見到人,只是去圖書館的一條路都栽著桂花樹,那香氣實在沁人心脾,能這樣走上一段也很好。

  不怕人的鴿子在小路上悠閒地踱步,合唱團在草坪上練習中秋晚會的曲目。當他們唱到「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時候,裴渡便看到了前面的一個身影。他當即快步走上去,在聞秋的背上拍了下。

  聞秋很驚訝地轉過頭,沒想到他真的會來,「啊,是你……」

  他暗自咬了下舌頭,心想哪有這麼打招呼的,很快又道:「那天的事,謝謝你。」

  「差點沒認出來,幹嘛包這麼嚴實?」裴渡好笑地看著他的帽子和口罩,那雙眼睛躲在帽子的陰影下,好像藏在葉底的蝴蝶,受驚地撲扇著翅膀。

  聞秋拉了拉帽檐,沒有解釋,只是說:「我今天真的沒空,借完書就要走了,還要去打工……」

  那一天的記憶還很鮮明地印在腦子裡,他光是抬頭看裴渡一眼,心率就一路飆升,腦子裡連番滾動在酒店床上的種種畫面……

  裴渡毫不體恤他的窘迫,大大方方地走在他身邊:「沒事,我正好也去圖書館,一起唄。」

  兩人便一起朝圖書館走去,雖然裴渡沒再和他說有的沒的,然而走在學校風雲人物身邊,那四面射來的目光就快要把聞秋扎透了。

  一些流言蜚語很快就鑽到了耳朵里:「那是誰?怎麼和裴渡走在一起?」

  「臥槽,有情況!」咔咔的拍照聲也響了起來,「兩個人走得好親密啊,絕對是在一起了吧!」

  聞秋聽得頭皮發麻,他只希望平平安安度過四年,不要得到任何注意,也不要惹上任何麻煩。可是該怎樣讓裴渡自覺走掉呢?聞秋一個人煩惱了一會兒,最終決定有話直說:

  「我能自己走嗎……你太顯眼了。」

  這話說得很無禮,然而他的語氣卻很可愛,是無可奈何里夾雜著一些抱怨。裴渡腳步一頓,「好吧,那你先走。」

  聞秋於是自己蹭蹭蹭往前走了一段,然後發現裴渡就跟在自己後面不遠不近的地方。無論自己走多快或多慢,他始終就在那兒,好像牽著無形的風箏線,收放自如地操控著自己。

  裴渡跟在聞秋後面,也覺得很有意思,他見過不少有社交困難、自我封閉的人,他們出門往往也會全副武裝,而且往往有些含胸縮背。但是聞秋的背影挺且直,像春天裡柔韌的竹子。

  這傢伙不僅不害羞,甚至還很大膽,敢明目張胆嫌自己煩的人,他還是第一個。

  剛消退了暑氣的秋風,是一種夾雜著暖意的涼爽。當那陣風撫過OMEGA的發梢,帶著桂花的香氣撲面而來時,裴渡恍然間有種錯覺,好像是擁了人滿懷一般。

  聞秋進了圖書館,很快地還了書,然後目的明確地去借自己需要的書。裴渡也沒真打算拿他怎麼樣,就準備找個自習室呆一會兒,把教授剛塞給他的各種煩人表格填完。

  他正在一樓買咖啡,便看見聞秋下了樓,環顧了一圈,然後就朝自己走了過來。

  嗯?

  裴渡端著咖啡走過去:「書借完了?」

  「嗯,」聞秋抬頭看了他一眼,從單肩包里取出一本硬殼的書塞給他,「順便給你借了一本。」

  說完,他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裴渡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眼書,發現那是一本心靈雞湯讀物,名叫《如何高效管理時間》。

  這是拐著彎兒罵自己閒著沒事幹呢,裴渡忍不住笑了起來,手裡的咖啡都潑了點在手上。

  他其實很忙,既要應付學校的任務,又要打理自己的公司。好不容易起了點閒心,還碰上這麼個不解風情的人物,真叫人啼笑皆非。

  儘管對聞秋有點興趣,但他並沒有什麼追人哄人的耐心。送上門的他尚且懶得去挑,對這種不情不願的,他也就隨他去了。

  /

  轉眼到了十月份,天氣漸涼,聞秋接到的單子漸漸多起來,於是他推掉了一些家教工作,改在家裡專心地打字。

  他的英文好,幾乎能達到母語者的水平,偶爾幫人寫寫英語作業,修改一下文書,潤色一下翻譯,算下來比家教工作輕鬆,賺得還要多一些。

  這一來二去,聞秋算了筆帳,每個月吃進口藥的錢算是補上了。他還抽空帶小知了去醫院複查了一次,檢查結果很好,醫生說孩子的各項指標都逐步接近正常,再觀察一段時間,說不定就可以減少用藥了。

  「孩子什麼時候能說話呢?」聞秋問醫生,「那天我好像聽到他喊爸爸了。」

  「七八個月大的孩子可能會無意識地發出一些音節,但很難和具體的人對應上。」醫生奶奶和藹地笑道,「再過兩個月,差不多就能認人了。到時候可以和你的ALPHA一起多和孩子互動,多教幾遍說不定孩子就學會了。」

  聞秋的神色暗淡了一瞬,「好。」

  小知了獨自躺著的時候總哭,然而一被他抱起來,就很乖地靠著,仰頭看他,嘴裡叫著「papa」,那水晶一樣乾淨的眼眸里滿懷愛意,滿滿的全是自己。

  醫生說七八個月還沒到認人的年紀,但小知了是不一樣的,他特別聰明也特別懂事,他知道自己在叫誰。

  謝過醫生,走出病房,聞秋看到醫院裡的夫妻都是成雙成對地帶著孩子來看病,只有他孤零零的一個。

  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擔心小知了長大了之後會有種缺乏感,看到別的孩子會自卑。

  今天沒什麼工作,於是他抱著小知了在醫院邊上的公園走了一會兒。小孩兒看什麼都新奇,對著天空咿呀咿呀地叫著,小手抓來抓去。

  聞秋抬頭一看,看到一片金黃的落葉打著旋兒落下來,落在了孩子的鼻尖上。

  小知了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啊啾」一聲打了個小噴嚏,然後就咯咯地笑起來。

  「葉子。」聞秋拿起落葉搔了搔他的臉頰,「葉——子——」

  「咕唔……」小知了學著發出了奇怪的聲音。

  聞秋又抓著他軟軟的小手去摸了摸噴泉,「水——」

  小知了立刻樂得拍打起了水花。

  玩了好幾個小時,他都不肯走,聞秋的胳膊都酸得快失去知覺了,把小知了放在腿上晃悠著:「小知了啊,你怎麼都不累的呢?太陽公公都落山啦,寶寶也睡覺了好不好?」

  小知了好像能聽懂一樣,真的安靜下來了,張開胳膊要抱抱。聞秋將他抱起來,輕撫著他的背,輕輕哼著童謠哄他入睡。

  他知道為什么小知了那麼貪玩,因為自己帶他出門的機會太少了。這孩子短短的一生里,見到一大片藍天的機會都屈指可數。

  他還是忍不住,花80塊錢從網上下單了一輛嬰兒車,準備以後多抽出時間來帶小知了上外面逛逛。

  瀏覽網店的時候,又忍不住買了一些嬰兒玩具和輔食,花了足足300多塊,當天晚上他心疼得煮麵都沒捨得加雞蛋。

  臨近睡覺的時候,聞秋就發現小知了有點發熱,有可能是白天在外面玩凍著了。他給餵了一點美林,半夜爬起來餵奶時探了探額頭,發現體溫已經恢復了正常。

  第二天天陰沉沉的,一直淅淅瀝瀝下著雨。聞秋忙得又沒顧上好好吃飯,一下課就飛奔到他打工的私房菜館。五六點正是忙的時候,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聞秋百忙之中摸出手機一看,心就是一沉。

  是吳阿姨打來的電話,她打電話來,只可能是因為小知了的事。

  在鍋爐和鐵鍋的轟鳴聲中,聞秋接起了電話,就聽到吳阿姨火急火燎地喊道:「哎呀小聞,你快回來看看,你家小孩發燒了!身上燙得要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