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爺聽到張青竹這話,也惱怒了:「好,很好,大人果真和別人不一樣,既然如此,那小的就在這牢里等著,看這魚市,什麼時候能開。」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張青竹對衙役點頭,示意他們把田老爺押出去,田老爺昂頭挺胸,仿佛自己不是犯人,而是什麼有功勞的人一樣。
張青竹看著田老爺出去,也就讓人把第二樁案子傳上來,這只是一件下面縣裡審結的案子,再到張青竹這邊做個批覆,張青竹把人傳齊,問清楚了,也就交給推官,等推官這邊出個文書,再送到省里,由臬台審完,再報刑部。
處置完了這幾起案子,張青竹一抬頭,看到衙役們似乎都有心事,張青竹曉得他們到底在想什麼,雖說他們在衙門裡做公,但都是本地人,甚至生計都握在當地人的手中,有時候,是寧可得罪官員不能得罪士紳的。
但現在要做的事情,那麼重大,張青竹不願意再像原先一樣,順著這些衙役了。
「田某人押回牢里。」張青竹只這樣吩咐了一句,那些你看我、我看你的衙役,在聽到張青竹這句話後,沒有再說一個字,就把人給押回牢里。
田老爺在牢里,自然也是逍遙自在,吃的是外面家裡送進來的飯菜,田太太還擔心他在牢里受苦,送了個小廝進來伺候,至於衣衫被子,那是一點都不缺。
除了不能出門,田老爺和在家也沒有多少區別。田老爺也就悠閒自在的,橫豎這內外消息都通。
一個這麼年輕,如此順利的人來做了這樣的官,等吃了苦頭,才曉得不能得罪地頭蛇。
田老爺不屑地想著,把杯中酒一口喝乾,已經有人伸手捂住了酒杯:「這裡畢竟是牢里,還是少喝點酒。」
田老爺聽到聲音熟悉,抬頭看到是杜同知,田老爺就笑著道:「原來是您啊,來,一起喝一杯。」
「這些日子,你在牢里還真悠閒自在。」杜同知笑著說了一句,田老爺看著他:「那還是不如你,不過這知府,還真是能沉得住氣。」
「人家是天子信臣,和我們這些人自然是不一樣。」杜同知這句話中有濃濃的酸味,自己也是寒窗苦讀,三十來歲時候中舉,次年中了進士,之後做官,這十來年,做到五品同知,升遷也不算慢了,但和張青竹這樣的人比起來,簡直就是烏龜在地上爬一樣。
「要說做官,還是您老人家會做。」田老爺笑嘻嘻地說著,杜同知擺了擺手:「這魚市也不能一直停著,聽我說,你呢,和知府服個軟,先讓魚市開起來,至於別的……」
「那是我的命根子,我怎能讓這個魚市開起來。」田老爺話音未落,就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衙役,一臉驚恐地道:「今兒魚市開市了。」
「什麼?」田老爺站起身來,面前的酒菜都差點翻到了:「誰這麼大的膽子,敢開……」
「是我!」文山先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接著文山先生走了進來,他面上笑容還是那樣平靜:「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
「你!」田老爺是真沒有把文山先生這樣的文弱書生放在眼裡,而文山先生看了看杜同知,又看了看田老爺牢里的那些擺設,就對衙役道:「這是來坐牢還是來享受的。」
「先生,我們……」衙役在那支支吾吾,不曉得該說什麼,杜同知站起身,對文山先生道:「先生,雖說您名滿天下,但也要曉得,這衙門裡自然有衙門裡的規矩。」
「我當然曉得規矩。」說著,文山先生就對田老爺道:「你欺行霸市,本該嚴懲,但大人念在你也略有些本事,起了惜才之心,特地只小懲,著打上三十大板,再在魚市門口,枷號三日。」
這打上三十大板,田老爺並不在意,橫豎衙役們會看著自己,然後下手輕,但這枷號三日,就讓田老爺面上神色突變:「這是在羞辱我。」
「有沒有羞辱,你自己心中明白。」文山先生說完,就對衙役們道:「都聽到了嗎?」
「是,都聽到了。」衙役們齊聲應是,也只能按了規矩,前來抓田老爺,田老爺定定地看著文山先生:「好,這個仇,我記住了。」
「田必橫!」文山先生叫出了田老爺的名字,田老爺抖了一下,文山先生淡淡地道:「你在魚市這麼多年,已經結下了無數的仇,好自為之吧。」
這一句讓田老爺的心裡頓時涼透了,他下意識地看向杜同知,杜同知已經低頭不敢和他四目對視。
田老爺的唇張了張,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就被人帶走了。
「文山先生。」杜同知看向文山先生,叫住了他。
「我曉得做官的人,難免有時候要通融一二,但有些事,容不得通融。」說著文山先生伸手往上指。
「我苦讀多年,只求……」杜同知的話沒說完,文山先生就笑了:「是,苦讀多年,做了官,也只求榮華富貴,可是,為百姓辦那麼一點小事,也不難。」
「您難道不懂強龍難壓地頭蛇的道理嗎?」杜同知衝口而出,文山先生笑了:「是難壓,而不是不能壓。」
就算難也要去做,不然的話,設這麼官位做什麼,不如把那廟裡的菩薩請來,還無需俸祿呢。
杜同知心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記得那時候,這是和同窗們嘲笑那些為官的人,現在,自己怎麼也變成這樣的人了。
杜同知深吸一口氣,神色黯然。
文山先生走出牢房,看著外面的陽光,自己不願意入仕,就是擔心自己的心也會變壞掉,權衡利弊,常常在這樣的權衡之中,把老百姓的話不當真。
可是,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是從小就曉得的道理。
「文山先生。」儲秀的聲音響起,文山先生看向儲秀,這次事情能順利解決,自然靠的是儲秀的出謀劃策,於是文山先生對儲秀點頭:「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