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太客氣了。」若竹掀起帘子和張玉竹說話,陳覺蓉已經走下了車,鄰居們看到張玉竹夫妻從這樣好的車下來,都不由出來瞧熱鬧,等到馬車走了,張玉竹去開門,鄰居的大嫂才走過來笑著和陳覺蓉說:「張二嫂,你家果真是有那樣很有錢的親戚,瞧瞧那趕車的人,穿得衣衫比我們都好。」
「不是早就說過了,這是做過官的,不過就是……」另一個人嘴快,說了一半就伸手捂住了嘴,張玉竹只笑了笑:「前塵往事,都過去了,我這會兒啊,只是個教書先生。」
在這市井之中,磨鍊自己的心志,讓自己變得更為平靜,若性情依舊像原先一樣毛躁,等進了官場,還是會吃上一個大虧。
這是那日張青竹來看張玉竹,和弟弟說的。張青竹很少對弟弟講大道理,但這一次,張青竹几乎是掰碎了揉細了和弟弟說。
都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張玉竹也明白了,自己和哥哥之間,總是要相輔相成的,哪能兄弟不像兄弟,成天抱怨呢。
至於妻子?張玉竹看一眼陳覺蓉,什麼都沒說,但願,她能早點明白這些苦心,而不是在那抱怨天抱怨地。
先坐車,然後又換船,等到了泉州,已經是一個月後的事情了,這一路上都還挺順利的,京城周圍沒有什麼大山,而越往南邊走,這山也就越來越高,越來越大,讓希聲十分歡喜,成天在那和蘭竹說這些山有多高有多大。
「娘,那山上,怎麼全都是綠的啊!」此時已經年底了,要在京城,已經是下雪時候,要穿厚厚的棉襖,但在這裡,山上的樹還是綠色的,就像初春時候一樣,只用換上夾襖就夠了。
「你沒聽說過嗎?此地,冬天是不下雪的。」婉寧含笑著說,希聲的眼睛頓時睜得很大:「還有地方不下雪?」
「瞧那路上,還有花在開呢,這要在京城,天寒地凍的,哪裡還有花。」宋姨娘也在嘖嘖稱奇,她生在江南,江南的冬日比京城的冬天要溫和很多,即便下雪,也不過就是層薄薄的雪,太陽一出就化了,而在這裡,別說雪了,宋姨娘留心瞧著,竟然連霜都沒有下過。
這是什麼地方啊,地氣如此暖和。
「難怪這邊的人,一進了京城就生病,特別是冬日。」蘭竹也不由感慨地說著,而婉寧已經聽到不遠處傳來鑼鼓喧天,看來,快到接官亭了。
果真鑼鼓聲越來越近,馬車也停了下來,希聲偷偷地掀起車簾的一角望向外面,外面好多的人啊,還有人在和爹爹說話。希聲小心翼翼地捂住自己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發出聲音,打擾到張青竹。
前來迎接張青竹的,是同知通判帶著本府的士紳,看到張青竹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同知的眉不由皺起,早就曉得這位新知府是天子的心腹,是個瘸子。
但知道是一回事,見到了那是另一回事。一個瘸子,在京城之中做做京官就好,竟然還來做牧民官,簡直是笑話。
不過杜同知並沒有在面上現出來,畢竟大家都是為官多年的人,面對上司,都還有有自己應該盡到的禮儀。
張青竹只掃了一眼,就把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當然也沒有錯過,有些人一閃而過的鄙夷。
赴任之前,天子召見,就對張青竹諄諄教誨,說既然做了牧民官,和天子近臣是不一樣的。
這是要直接面對民眾的職位,而張青竹的殘缺,會被人笑話。那時候,天子還語重心長地說,他相信張青竹能面對這一切。
而張青竹,也不會辜負天子,要順利地為天子實行開海禁的計劃。畢竟,朝中反對開海禁的人不少。
張青竹記得很清楚,天子甚至氣急敗壞地說,那些人反對開海禁,當然是因為,海禁一開,他們那些私下的交易,就全都要公開,到時候,會有無數人來賺錢,他們所擔心的,不是朝廷的安危,而是他們自己的銀子。
「杜同知!」張青竹對杜同知點頭,杜同知已經恭敬地道:「還請大人往接官亭來。」
這是要讓張青竹在接官亭內喝上一杯鄉里的水,寓意清正廉明,只喝這鄉里一杯水。張青竹點了點頭,就往接官亭里走。
「這新知府,竟然是個瘸子,陛下也太看不起我們這裡的人了。」接官亭外,也有不少人圍觀,自然就有人看到張青竹一瘸一拐地走進接官亭。
難免有人不滿,畢竟這官員啊,長得俊俏也是有好處的,況且杜同知個子高大,走在前面,龍行虎步,比張青竹看起來更像知府。
杜同知不由看張青竹一眼,但見張青竹面上神色都沒有變化,杜同知不由心裡奇怪,但杜同知還是領著張青竹走進了接官亭。
亭內,當地士紳的頭,已經在那裡等候,這也是位告老還鄉的官員,見到張青竹,他先往張青竹的腿上掃了一眼,接著就神色自若地捧著那杯清水來到張青竹面前:「大人今日上任,還請飲了這杯水。」
張青竹端起水,先往天上彈了三下,又往地上彈了三下,接著張青竹才朗聲道:「天地為證,張某定不辜負百姓期望。」說完,張青竹才把這杯水一飲而盡。
這人這才笑了:「好,好,本府知府,缺了一年,天子欽點張大人,張大人必定會為本府,帶來好消息。」
本府知府出缺一年,那就是同知護印,張青竹也對杜同知道了辛苦,杜同知已經笑著道:「也沒有什麼辛苦的,不過是分內之事。」
他們在這接官亭內應酬,希聲已經坐不住了,用手托著腮:「娘,什麼時候才能再往前走。」
「希兒坐不住了?」蘭竹捏一下侄女的臉,希聲點頭:「很困,想睡覺,還覺得很髒,想洗澡。」
這路上雖然很順利,但洗澡還是沒有那麼方便,希聲愛乾淨,出了一點汗都受不了,更不用說這一路上雖不能說是風餐露宿,但驛館的房間,也沒有家裡乾淨,她能忍到了地方才撒嬌,已經很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