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宜下葬。
煜王妃湯映菀以王妃之禮發喪。
百年金絲楠木打造的巨大棺槨從煜王府內抬出,瘦得竹竿一樣的封衍一襲白布衣衫行在最前方為愛妻扶棺,洛江和蒼雲手中各抱著一個頭上戴著小小孝布奶團團,一人手裡拿著魂幡,一人拿著金罐。
棺槨一側跟著嗚嗚大哭的賢王,低頭不語的魏王,眼眶紅腫的如兔子般的和悅,依舊陰冷的凌王,以及用輪椅推著昏迷中的小郡王的五皇子。
另一側,站著衛家人。
衛老國公與衛老夫人腰背筆直,臉上瞧不出什麼,可天審樓的時候不少人是看到過兩位老人的,短短几日竟蒼老了許多。
身後的衛振軍面色冷然,可手卻抬著棺槨的一側,為棺槨扶正。
熊大熊二則是直接各抬了一根柱。
長輩為晚輩抬棺,這本於理不合,可如今,誰也不忍說什麼。
隨著嗩吶聲響起,禁軍開道,玄甲衛,衛家軍護行,猶如千軍過境,肅穆壓抑得讓人都不敢大聲呼吸,特別是回想起城門上被曬了兩日,已經快曬成人幹了的狀師和王大,誰也不想成為下一個。
而就在這京中籠罩在陰霾下的時候,邊城卻是陽光明媚。
從窗縫照進來,看著就暖和。
「阿嚏!」
一個不合時宜的噴嚏在輕紗幔中響起。
「說了多少遍了,你不能見風,不能見,你耳朵塞兔毛了,聽不見呢!」氣惱的聲音從裡屋迅速靠近,一道灰白色的聲音幾個大跨步就奔到了窗前把那不大的縫隙給關嚴實了。
「隔著紗幔,沒什麼風的,總歸也要通通風,換換氣才好啊。」辯解的聲音從床內傳出,可卻虛弱得大多都是氣聲。
「屁!你當你還是個好人呢?你就一口氣吊著呢,還要通風,還要換氣,一個風寒就把你帶去見閻王了,怎麼的,你上次沒見成,盼著去是不是?好啊,來,我幫你!現在就叫你見!」
轉過身,撩起袖子,邱神醫就衝著床邊來。
「我這是正確的,悶著不……咳咳咳!」
話沒說完裡面就劇烈咳嗽起來,邱神醫忙撩開紗幔鑽進去,從腰包里掏出一顆藥塞進其嘴裡,不饒的罵:「不想找死就老實躺著,別動,別說話,少給我整你那一套,能醫不自醫,你現在再多本事也得聽我的。」
咳嗽漸漸止住,唐映菀卻是再不敢還嘴了。
自己這身體現在還真是跟玻璃做的一樣,一動就要碎了。
但感受著那透過窗戶紙外投到紗幔外的微弱暖陽,她還是滿心感慨。
沒想到她還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不是形容,而是字面上的。
她的的確確死了。
但在封衍砸到第七座廟宇的時候她活了過來。
而她活到如今她都覺得太神奇了,完全是巧合碰上巧合。
當時她以為王大擊亂她的精神力是被衛熙給的東西壓住了,實際上並不是,而是分散了。
類似於她本身存儲精神力的地方被王大給炸了,衛熙的東西把這些精神力在爆炸的一瞬間分散了,所以威力應該是比原本弱了許多。
但分散出去的精神力依舊是存在的,沒有了儲存的地方,就到處亂竄。
肚子裡的兩個小傢伙本就和她的精神力是相通的,聽到邱神醫說兩個小傢伙生出來都比一胎一個的還要大,隔了幾日更是堪比別人長了一個月的,卻有沒有任何異常的時候,她就確定當時兩個小傢伙是吸取了一部分分散出來的精神力的。
畢竟她懷的是雙胞胎,又是早產,肚子也並不算很大,無論是從常理還是醫學來說,兩個小傢伙都不可能比正常單胎的大。
兩個小的是在吸取異常的精神力後長大的,出生後幾日一直睡也是因為在消化精神力,因此才會長得飛快。
好在小傢伙都是由衛家照看,嚴防死守,外人見不到,而古人對於孩子長得快並不會覺得不好,哪怕懷疑,邱神醫說沒問題,衛老夫人也不會讓旁人說一個壞來。
不過雖然這兩個小傢伙幫了她一把,卻並不能完全把她從閻王殿裡拉出來。
虧得了另一個巧合配合。
那就是,那日她正好帶著衛氏的鐲子。
那對鐲子有微弱的解毒效果,雖然作用不大,但聊勝於無也好過沒有,能有一點是一點,所以,她就一直沒有脫下來。
沒想到的是,就是這一步,救了她。
另一部分精神力被這手鐲吸收。
之前唐映菀曾用精神力探過這鐲子,並沒有任何反應,所以她一直以為這東西和天山未必有關係。
想來是王大的靈力恰恰好為她啟動了手鐲,精神力作為能源,這鐲子也就從聊勝於無變成了作用不凡,源源不斷的為她解毒,所以她在完成生產之後才沒有發生血崩。
再加上邱神醫的藥,三方托住了她幾乎崩塌的身體,讓她勉強絲血復活。
當然,也全靠封衍耳朵沒聾,不然她醒來那一下他再抱緊一點她也就死透了。
雖是難得死而復生,但為了她能安穩活下去,她和封衍還是一致決定繼續順水推舟,假死遁走。
她連夜被人送出京中,封衍則繼續砸廟,只是背後的人換了一個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屍體。
「沙塵暴沒了,明日應該就能通行了。」聲音同推門聲一併響起,邱神醫轉身撩開紗幔,唐映菀側頭正好看到走進來的人。
穿著邊城人常穿著的短打麻褲,帶著掛著布巾的帽子,長長的布巾拉到帽子另一側掛上,正好把下半張臉擋住,只露出一雙雖是笑著卻還是讓人覺得陰森森的眼眸。
他邁腳入內,有些一瘸一拐。
坐上床榻對面的環椅子,褲管往上一拉,露出木頭做的腿抱怨:「你什麼時候給我換條好點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