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亂交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太后身邊的管事嬤嬤杜嬤嬤就帶著三個婆子打扮的人滿臉大汗的跑上來，後面跟著的是衛老夫人及四個喜婦。
見到眼前這番場景，杜嬤嬤眼明心亮，立即示意三個婆子停在階梯口，把衛老夫人等人攔在樓梯下後伸手扶住楊太妃的手，將她往裡拉了些小聲問：「這是怎麼了？不是說煜王妃早產，太后特讓老奴將宮中早就備下的接生婆一路快趕著帶來。」
杜嬤嬤將太后特讓四個字咬得格外清楚，饒是楊太妃這等腦子不是很好用的也能聽得出其中的提醒。
可這個時候楊太妃壓根就不懼，而且太后兩個字就是踩在她的雷點上。
還早就備下的接生婆，怎得，就顯得比她這個生母更上心唄，這個時候還來做這老好人。
她偏不讓！
「怎麼了？杜嬤嬤如今年紀大了，耳朵都不好了。」楊太妃冷哼一聲把杜嬤嬤的手甩開，拔高聲音道：「那本太妃就告知你聽聽，劉院正說要把她的衣裳全剪了，留他一人在這，拿刀劃開肚子取出肚子裡的才能救人。」
杜嬤嬤聽得瞳孔猛的一震，雖然剛剛在樓下聽到了楊太妃的聲音，可一路趕來都喘著氣，沒聽得那麼清晰，也沒敢往聽到的那面去想，如今真是要這般剖腹取子便是她也是嚇了一跳。
而這聲音攔不住，看回頭去看衛老夫人等人都已是臉色驚變。
衛老夫人更是直接就將接生婆推開，腳步晃急不穩的衝過來，眼神質問劉老院正。
劉老院正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說什麼都是無力。
「劉院正說醫者眼中無男女，杜嬤嬤，你說，荒唐嗎？」話是對杜嬤嬤說的，可楊太妃的眼卻是朝著衛老夫人。
看衛老夫人臉色難看，杜嬤嬤為難的想要擠出笑來，可實在做不到，倒成了一臉的哭笑不得。
這事，的確荒唐。
即便的的確確是救人，可男女有別，如今再是民風開放也頂破天就是女子能自行上醫館讓大夫無需隔絲，隔簾的看病，隱晦的，或者是要觸及更多肌膚的都得尋醫女，這赤身果體，還是王妃，又是當著封衍還有衛老夫人的面，就是封衍肯，衛老夫人也不能許。
何況傳出去，整個皇室都顏面無存。
而如今被楊太妃鬧成這般，這事是蓋也蓋不住了。
「這……不若先叫接生婆看看，都是太后親自選……」
「不必。」自劉老院正說完如何手術後就在未有過聲響的封衍突然冰冷的打斷杜嬤嬤，「按她交代的，手術。」
這般情況下，封衍還同意手術？
眾人震然，衛老夫人開口想要說什麼，封衍卻先一步低聲重複：「劉老院正，手術。」
劉老院正猶豫的抬起頭，可對上封衍的眸子時那點羞怯猶豫就完全被擊碎了。
封衍的眼裡清澈一片，至始至終都沒想過什麼尊嚴，名聲，唯有對唐映菀的決然。
「到時我與這腹中孩子就全仰仗您老了。」
唐映菀俏皮的笑容和故作嚴肅的話在腦海中浮起，劉老院正邁開停滯的腳步走進清洗室，取出無菌服開始穿戴。
見都鬧到這般地步了，封衍還自己個把綠帽子往頭上戴，楊太妃一邊心裡罵他窩囊無用，一邊急要拔高聲音繼續喊，可才張開嘴封衍就反手就將什麼東西扔進了她的嘴裡。
發生得猝不及防，楊太妃本能的就吞咽了下去。
意識到是什麼，楊太妃想要發出聲音，但只有沙啞的氣聲，和當初唐映菀膽大妄為，當著她的面一針就讓錢媽媽啞了一樣。
她驚愕的盯著封衍質問，封衍卻壓根沒看她，手握著唐映菀的手毫無情緒的吩咐道：「將神州醫院周圍的所有人都圍起來。」
四面八方傳出衣料磨蹭的聲響，都是往外去的。
余氏就站在朝外的窗戶邊，順勢就朝下望去。
只見一行穿著玄色輕甲，帶著面罩的人從天而降，直接將醫院周圍的所有人都圍困在其中，引起一陣騷亂，但很快就靜下來了。
至於怎麼靜的，看得余氏眼仁差點從眼眶裡瞪出來，木然的回頭哆嗦道：「是…是玄甲衛！」
聽到玄甲衛三個字，所有人都難以置信的頓了一瞬，楊太妃更是驚愕的看了封衍一眼後飛快奔向那朝外的窗戶，探出半個身子去看。
那數百玄色和她記憶里的重疊。
先皇竟真把玄甲衛給了封衍！
當初他那麼艱難都未露出來，這個時候，為了唐映菀，他……
此時此刻，楊太妃才明白，唐映菀在封衍心中的分量遠遠超過她所想。
眼裡也從驚愕，憤恨，埋怨逐漸轉化為惶然，明了，顫抖，回過頭來，即使發不出聲音，滿眼的恐懼里卻是寫了人人都看得透的一句話。
你，要殺我？
「太妃放心，我不會，弒母的。」
封衍的話並沒有讓楊太妃安心，反倒是如墜冰窖，整個人虛軟的踉蹌了一下靠在門上，看向封衍的眼裡沁滿了恐懼。
只是他不會殺了她而已。
這裡的其他人，她身邊的所有人，都不會倖免。
玄甲衛一出，再殺了太后，百姓以及兵將，和反了沒任何區別了。
如此之下，她能活嗎？
楊太妃後悔了，後悔還不如不聽到那些話，什麼都不知曉，也不會趕過來送死。
就算，就算封衍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她是太妃，身處深宮，沒有聯繫的情況下總有活路的，總有的，哪怕沒如今的日子了，可……
想著楊太妃就大哭起來，沙啞的氣聲格外的難聽。
杜嬤嬤也嚇得不輕，只能把目光投向衛老夫人。
而衛老夫人並沒有回應杜嬤嬤的期待，只是無聲的看了封衍片刻後，下令道：「配合玄甲衛行事。」
杜嬤嬤沒想到衛老夫人竟也跟著，張口想要朝宋氏幾人阻止事態進一步惡化，可四姑嫂卻沒有絲毫猶豫的直接就聽命下樓去了。
聽聞過衛家團結如鐵板一塊，可沒想到這個時候也……
眼見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杜嬤嬤急得腳底生火，渾身冷汗直流。
「一個手術而已，怎得還用上玄甲衛了？」
沉重的氣氛下，一個歡跳的聲音從樓下冒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