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從窗戶樓下傳來,正好是醫院大門的位置。
唐映菀走到窗前,從上往下望正好看到被一群人圍在中心的人。
哭喊的是一個年輕的婦人,穿著粗布麻衣,跪在地上,哭得整個人都微微發顫,身邊跟著一對兒女,女兒七八歲,低著頭抽泣,兒子約莫只有三四歲,顯然還不懂事,見娘親和姐姐哭,也跟著嚎啕大哭。
在母子三人的身後一個身體僵硬,身上都已經出現了青色屍斑的中年男子躺在草蓆上,一雙眼睛瞪得滾圓,嘴角被咬破,血跡已經乾涸,順著縫隙往裡還能看到幾顆牙齒都咬碎了,四肢也呈現爪狀,顯然生前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
「少在此處血口噴人,你昨日來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你家男人前日來診治的時候大夫只給開了止痛的藥,決計不會吃死人,官府也來人了,仵作也看過了,你家男人死於胡亂用藥,而那藥我們醫院並無,你也拿不出余藥,就連藥渣都沒有,官府已然判定與我們醫院並無關係,你休胡攪蠻纏。」
大門外,一個穿著青色短打的男子聲音洪亮的說明,身邊兩個跟著的人一人舉著一張紙,一張是診斷書,一張是官府判決書。
這是神州醫院在上次趙妍把西鶴甩進來後唐映菀讓成立的法部,等同於律師團隊,請的都是大梁有名的狀師。
「你們才胡說!你們是不認帳!我們平頭百姓,哪裡會用什麼藥,都是你們的大夫治的,我昨個也說了,走的時候你們是只給了止痛的藥,說讓我們等幾日有床位了再住院,可也是你們的大夫自己找上門來說那些病房被達官貴人住了,一時半會輪不上我們,說給我們在家治療,用的個什麼奇怪的袋子,見我家男人不行了,拔了診,拿了袋子就跑了,我男人就是你們的大夫治死的!」
「我們的大夫絕不會私自外診,出外診都是要記錄的,你說的那個大夫我們醫院壓根就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我前日在你們醫院看到了的!穿著白大褂的!是你們看出了人命就包庇他!我進去找!讓我進去找!」婦人嘶吼著起身就要往醫院裡面沖,幾個護衛立即攔住。
婦人身形本就不大,即使是常年做農活的也不是幾個五大三粗的護衛的對手,被攔得結結實實,就連醫院的大門都摸不著。
幾次嘗試無果,崩潰的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孩他爹啊,你死得冤枉啊!我沒用,沒用啊,無權無勢,沒辦法給你討回公道啊,沒了你,我們娘三也過不下去,索性都死了!都死了算了!」
婦人的哭喊悽慘,可周圍的眾人也都只是冷看著。
雖說是死人了,但這每年因為死人去醫館鬧事的也不少,大多都是為了訛幾個錢,再加上對方有診斷書又有官府判決書,這婦人光一張嘴說,而這幾月下來京中大半人都來神州醫院看過病,不說藥到病除也比其他醫館診治效果好得多,也見了不少其他醫館治不好的在這治好了,自然而然的更相信醫院這邊。
這婦人越哭喊的厲害,旁人越覺得她真是窮得渾身是膽,訛人訛到神州醫院,訛到唐映菀頭上來了,命都不要了。
「這位大嫂,我們呢,還是那些話,這大夫不是我們醫院的,這事與我們醫院半點責任都沒有,但出於人道主義,我們可以將你前日的診金還給你,另給你三兩銀子作為帛金,聊表心意,但若你還要胡攪蠻纏,污衊我們,那我們也只好報官處理,到時你被抓起來,你這一雙兒女怎麼辦?」
青大褂聲音雖然依舊是淡淡的,可其中的恩威並施誰都聽得出來,這是給這婦人最後的機會了。
婦人不甘心的狠瞪了青大褂一眼,轉頭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又不忍心。
若是就她一人,她今日就是撞死在這也要給自己男人討回公道。
可她死了,孩子怎麼辦。
「行了,還你診金還加三兩銀子呢,你還想訛多少啊。」
「就是,自己吃死了還有臉來栽贓,也是這醫院良善,要我直接報官。」
「真是教壞孩子,娘是個潑皮無賴,以後這兩小得也好不到哪裡去。」
被眾人奚落,女兒嚇得不知怎麼辦,望著婦人弱弱的喚:「娘。」
看著連帶自己的兒女都被圍攻,周圍的人沒有一個相信自己的,婦人眼中蓄滿委屈的淚水。
可她知道哭沒用,她這隻螞蟻鬥不過大象去。
為了孩子,她閉上眼,終究把那口氣咽下去了。
「我不要你們這沾血的銀子!」扔下一句話,婦人起身擦乾眼淚,走到自己男人身邊,抓起人就背到了背上,一隻手拉住兒子,一邊招呼女兒:「把蓆子捲起來,我們走。」
女兒立即聽話去卷,兒子卻不明所以的望著婦人問:「娘,我們走了?不給爹討公道了?」
「別人不認,我們又沒證據,還討什麼,都以為咱們是騙子呢。」
「我們不是騙子!不是!爹就是用了那個奇怪的藥才死的,」兒子說著就一個勁在自己的衣兜里掏,扯出一個布包。「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我今早在雞窩旁撿到的!」
「瞧!我說什麼來著,孩子都教壞了,都會說瞎話了,一個布包說是藥,真是……」
人群里的話還沒說完,婦人一把就抓過那布包,掀開露出裡面的東西,眼前一亮,舉起來就朝著青大褂就喊:「對!就是這個!這是你們醫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