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有間客棧,名曰「有間客棧」。
不錯,這座客棧隨風飄蕩的棧牌,就叫做「有間客棧」。
非常俗的一個名字,而且客棧其貌不揚,規模很小,但正所謂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小店裡的菜色和美酒,還是相當不錯的,而且價格很實惠,深受普通百姓喜愛。
恰好如今是十一月份,寒冬時節,地裡頭也沒什麼好忙活的,許多人都會到客棧里來飲一口小酒,吹一會兒牛~逼,指點指點國家大事,點評一下燕雲的軍事布局,嘮一嘮家長里短,總之是怎麼隨意怎麼來,洋洋灑灑任你噴,非常之逍遙自在。
今兒個也一樣,還沒到晌午時分呢,客棧裡頭就已經人聲鼎沸。
不過今兒個也的確跟往常不太一樣,因為隨著大規模的傷兵歸來,客棧里零零散散多了許多傷兵,三五成群,湊在一起一邊喝小酒,一邊東拉西扯,感慨一下在戰場上的崢嶸歲月。
當然,大多數都在吹噓自己到底是多麼的牛逼,什麼一記長矛掃出去,刺穿三五名敵軍,實屬常事。
大傢伙心照不宣,彼此心裡頭都很清楚,也就沒人點破,倒是把旁邊伸著耳朵正在光明正大偷聽的普通百姓,給唬的一愣一愣,大呼過癮。
「話說上次,西夏那疙瘩地兒,你們知道不?王爺一馬當先,率領十三鷹與鐵鷂子,橫掃千軍,把吐番大軍打的那就叫一個哭爹喊娘,好生痛快!就連我們緊隨其後的步兵,每個人少說都得砍了吐番三五個人頭!那一刀下去,人頭落地,血噴起來,足足有好幾尺高,噴到到處都是,那場面,可了不得!可惜我只砍了四個,唉,有些少了。」一名獨臂中年老兵,一邊吹噓,一邊明明心裡頭非常得意,表面上卻又嘆息一聲殺的太少了。
這就是典型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而且還是拐著彎的耍手段,吹噓自己,純純的市井當中的通用手法。
附近幾名百姓卻不管那些,拍手叫好,滿臉激動的通紅,嗷嗷鬼叫著,恨不得親自上陣殺敵。
「吐番居然敢趁王爺不在,染指我們燕雲西京道,該殺!」
「就是,吐番蠻子,不可教化的野蠻人,也想染指我們燕雲大地?找死!」
「你們說我們王爺,過陣子,會不會秋後算帳,率領大軍,直接殺進吐番老家?」
這個問題問的非常有水準,撓到癢處,中年老兵心頭一喜,表面上卻不動聲色,不慌不忙的喝了口酒,才故作老神的緩緩說道:
「照我看,就咱王爺的性子,回頭一定殺到吐番腹地,讓吐番得罪我們燕雲的下場!」
「好!到時候我也要去參軍!」一名身穿粗衣的年輕人拍案而起,漲紅著臉,大喊道。
中年老兵非常滿意的看了年輕人一眼,略一頷首,有些矜持的說道:「大好男人,理應參軍!小伙子,好好干!咱們燕雲馬上要再次開始招募新兵了,王爺親自說過,點名讓我去篩選好兵苗子,到時候說不定咱們還能見面!」
年輕人頓時就激動了,「大叔,真的啊?您不會騙我吧?」
中年老兵有些不高興了,沒好氣的說道:「我騙你個小娃娃做什麼?王爺真的要我去篩選新兵,王爺說我是老兵了,上過戰場殺過人見過血,訓練新兵絕對沒問題!」
年輕人激動的無所適從,端起一碗酒,「大叔,那我敬您一碗!」
中年老兵將酒一飲而盡,將偷聽來最新學會的名詞,現學現用了出來,笑眯眯的說道:「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
至於孺子可教到底啥意思,其實中年老兵也不懂,他只是覺得這個詞非常霸氣!
另外一名認識中年老兵的人,同樣也是一名退役的老兵,看不過眼,開始揭老底了,嗤笑一聲道:「老芋頭,不吹牛~逼你會死啊?你說你有資格訓練新兵,這一點我承認,但你說是王爺欽點,讓你去訓練老兵,打死我都不信!咱燕雲幾十萬大軍,遠遠見過王爺的很多,但近距離看清王爺面龐的有幾個?更不要說跟王爺面對面說話了!王爺欽點你訓練新兵?扯犢子!忽悠誰呢?「
被稱之為「老芋頭」的中年老闆頓時就急了,「王老三你還真別小瞧人!我真跟王爺說過話!王爺還給我包紮過傷口呢!」
「哈哈哈……」
客棧之內,哄然大笑,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先前出聲的王老三,笑吟吟的打趣道:
「王爺親自給你包紮傷口?越吹越沒譜了!你再喝幾碗酒,待會兒是不是還要說,你家那出落的很水靈的小丫頭,被王爺相中了,要收到王府里去當側妃了?」
「哈哈哈哈……」
客棧里,亂七八糟笑作一團。
老芋頭有些惱羞成怒,跳著腳破口大罵道:「王老三!我~艹~你~祖~宗!你瞧不起老子沒關係,不能說我閨女!還有,你別連帶上王爺!我告訴你,當初在戰場上老子斷了一臂,流血不止,大夫忙不過來,是王爺來給我親自包紮的傷口!我跟王爺說,斷了一條胳膊老子也還是一條好漢,照樣可以上陣殺敵!王爺不讓我繼續留在軍營,說我已經失去了一條胳膊,為燕雲付出的夠多了,要我回家來享福,我不願意,我說我不願意離開軍營!王爺想了想,就說讓我去負責訓練新兵,千真萬確!」
唾沫星子飛了一地,按照常理來說,大概外人會就此信以為真,心裡頭非常感動,但那些真正上過戰場的老兵,感動歸感動,他們依舊不相信堂堂北燕王,會認識老芋頭這樣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卒。
王老三那一桌,對視一眼,撇了撇嘴,滿臉不相信。
老芋頭徹底急眼了,他最驕傲的,最大的談資,就是跟北燕王打過交道,偏偏沒人相信他。
就在此時,角落裡,旁邊一張桌上,一名領著一個小男孩,一直沉默不言,笑吟吟望著這一切,眉清目秀的年輕人,突然開口說道:
「我相信你,我記得北燕王的確親口跟你承若過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