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北伐,疑惑重重,但即使如此,童貫帶領十五萬大軍,依舊義無反顧的來了。
雄州城一戰,自損七萬,殺敵七萬,其中包涵遼軍三萬餘騎兵,可謂大宋幾百年以來,極為罕見的大勝。
尤其值此遼軍揮師南下,大宋接連落敗的情勢下,雄州城給予了遼軍最沉重的打擊,大宋士氣大振。
以童大將軍的用兵如神,以武大用後世知識所構建的震天雷威勢,雖不敢說一舉攻入遼國腹地,但,收服燕雲十六州,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對於宋徽宗這位大宋九五之尊而言,收服失地,甚至開疆擴土,固然重要,然而,他更加在意這一切是否還在他的掌控之內。
如果這些疆土打下來,功高震主的童大將軍,振臂一呼,封疆裂土,自立為王,他宋徽宗該如何自處?
到那時,收復失地這份大功,不但無法讓他宋徽宗名留青史,反而會讓他遺臭萬年。
作為一名君王,他習慣了,也喜歡掌控一切,他要將所有的危險扼殺在搖籃之中。
是故,在童貫與武大率領十五萬大軍為大宋浴血奮戰的時候,他宋徽宗提前在歸途中設伏,毫不留情的將他們屠戮一空。
武大是生是死暫且不論,童貫必死無疑。
童貫身後的萬餘殘存的軍卒,被堵在狹窄的峽谷之內,根本躲避鋪天蓋地的箭雨,死傷慘重。
他們的人數太多,過於擁堵,只能眼睜睜看著身旁一起奮勇殺敵的戰友,接連倒下。
他們是為大宋立下悍馬功勞的將士,沒死在遼軍手裡,在此時卻死在了自己人手裡,何等悲哀?
爾後,剩下的軍卒,在童貫的帶領下,與三萬禁軍悍然撞在了一起。
殺聲震天!
不知過了多久,童貫身邊僅僅還剩下三名渾身是傷的親兵的時候,戰場突然平靜了下來。
童貫渾身是血,他身上的傷很重很重,他已經年老,能支撐到現在,全憑一口氣。
他甚至已經站不住了,如若不是親兵背靠著背在支撐著他的身體,說不定他隨時都會轟然倒地。
他喘息著,咳嗽著,每咳一聲,便帶出一口鮮血,滴落在地面上。
在這種大雪覆蓋氣候寒冷的北地,或許在某些文人墨客的描述之下,會說童貫的這些鮮血落在潔白的雪地上,異常醒目。
然而事實上,一點兒都不醒目。
因為,雪地被大軍踐踏,早已泥濘不堪;
因為,無數軍卒在此戰死,血染大地,無論是誰的鮮血混入其中,都不會泛起一絲波瀾。
那濃厚的血色中,摻雜著無數的冤魂,悲憤沖天。
「噠噠噠……」
東郭太尋,騎著馬兒,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身上很乾淨,不見一絲血紅,因為不知為何,他始終不曾親自上陣出手屠戮這些軍卒。
他滿臉冷漠,靜靜的看著已經力竭的童大將軍,眼神中一絲複雜的神色一閃即逝,淡淡說道:
「大將軍,隨我回京吧。」
回京?回京受盡侮辱後被斬嗎?
已經皇帝陛下給童貫的定罪是造反,回京後也斷然沒有生還的道理,何須多此一舉?
童貫沉默著,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譏諷的神色,也沒有不屑,更沒有不甘,他就那般沉默著,他不需要也不想表達任何神色,因為他是童貫。
即使早已窮途末路,童貫也不想再回到那個骯髒的汴京。
童貫舉頭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久久後在心中嘆息一聲,橫刀,自刎而忘。
他摔倒在地上,眼睛睜的大大的,望著身後。
或許,他想再看一眼,看看……武大是否已經黯然逃脫。
他的那三名親兵,沒有哀嚎,沒有痛哭,沒有怒吼,更沒有撲在童貫身上,他們臉上古井無波,沉默著看了東郭太尋一眼,重重的看了一眼,似乎要把這個劊子手牢牢的記在腦海之中,爾後橫刀,緊隨童大將軍身後,自刎而死。
或許在地府,有數萬兄弟相隨,童大將軍並不寂寞,只是這些親兵認為,沒有他們在自家大帥身邊,或許他老人家會不習慣。
這三名親兵,甚至童貫的整個親兵大營,大多數要麼是孤兒,被童大將軍收養,要麼就是童貫幾十年前舊部的孩兒,他們對童大將軍之忠心,非外人可懂矣。
旌旗十萬斬閻羅!
他們必將跟隨童大將軍,推翻地府閻羅王的統治,自立為王!
到此為止,童貫手下所有人,盡數沉默著沉沒在這道名為「一線天」的峽谷里。
東郭太尋也保持了沉默,他有些心悸,更多的卻茫然。
此行他是受皇命而來,不得不來,不敢不尊,只是親手屠戮掉這些將士,尤其是童大將軍的身死,讓他心裡總是空落落的。
沉默了許久之後,東郭太尋吩咐道:
「埋了吧。」
他身旁的某位禁軍副統領勸諫道:
「大統領,陛下有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童大將軍的屍首必須要帶回京師。」
東郭太尋看都沒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全都埋了。」
這句話絕對不容置疑,而且已經帶著絲絲寒意。
再也無人敢違逆,就近挖坑,將所有軍卒全都埋了。
東郭太尋並未下令將童貫單獨立坑,因為他明白,童大將軍或許更希望與他手下的兒郎們在一起。
或許,在東郭太尋心裡,雖然有聖旨在,可他依舊不希望讓這些為國殺敵的將士們棄屍荒野。
爾後,他才帶著大軍,不緊不慢的往武大逃竄的方向追去。
……
武大中箭墜馬,在他即將落地之時,被右側的吳剛,一把撈了起來。
長箭一穿而過,武大重傷垂死,在短短的一瞬,武大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
吳剛的臉色極為難堪。
武大急需治療,這是一道致命傷,如若晚了,恐怕……也就徹底沒有失望了。
而且,後面的追兵已經組織起攻勢,疾奔而來。
張良一刀看在吳剛胯下馬兒身上,「走!帶著老大,走!」
不容遲疑,也沒有時間遲疑,吳剛咬緊了牙關,什麼都沒說,已經無需多說。
這一別,是為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