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府中,趙昊縮在堂屋門口的躺椅上,靜靜地欣賞著秋雨。閱讀
被青瓦梳理過後,形成一幕幕水簾,看起來分外賞心悅目,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氣有些涼。
趙昊裹了裹身上的褥子,這是他穿越過來之後,直面的第二次危機,一時間有些感慨,甚至想寫一篇《被拐賣有感》。
也幸虧老爺子真氣強悍,要是沒真氣束縛著斷骨,恐怕一個月都下不來床。
姜淮這臭老娘們,可真不是個東西啊!
反正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好不容易把心悅茶樓和天香閣開起來,怎麼能因為一個姜淮就放棄?
改明兒青樓開大點,把姜淮抓過來當花魁!
但想了想,為了自己天香閣不倒閉,還是算了吧……
正胡思亂想之際,老韓撐著傘跑了過來:「少爺!孟少爺他們求見!」
趙昊皺了皺眉:「不是說要是他們來,直接請進來就行了麼?」
老韓面色有些為難:「這不是特殊時期……」
趙昊擺了擺手:「快請進來,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哎!」
老韓點了點頭便去請人了,心想這趙昊被綁了之後脾氣真是越來越暴躁了,先是把薛神醫氣走,又朝我這邊撒氣。
「日天哥!」
「昊子!」
一群人風風火火地涌了過來,將趙昊團團圍了起來,一個個眼眶通紅卻忍著不流淚,忍得腮幫子都咬大了。
畢竟軍中男兒和女兒,有淚不輕彈。
只有孟龍堂和周九奉嚎啕大哭。
趙昊咧了咧嘴:「我覺得你們也別打理茶樓了,給你們倆搞個花圈去哭靈吧,絕對比打理茶樓賺錢多了,咱哥仨也開拓開拓新業務。」
眾人:「……」
哭聲戛然而止,臥龍鳳雛直接被整不會了。
孟勝男嘆了口氣:「昊子,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逃出來還不簡單麼?」
趙昊臉上的笑容頗為得意:「以我日天哥的聰明才智,隨隨便便拿個假的布防圖就忽悠住他們了,一個個跟撿到寶一樣就準備回魏國了!」
假布防圖的事情一定要說,不然自己被放出來這件事情根本解釋不通。
乾脆直接將這個說法放出來,省得到時候皇帝疑心更重。
聽到這個說法,眾人都驚了:「我聽說對面可是魏國何家的人,那可都是魏國軍隊裡面的扛把子啊,你隨便畫一張假的也能忽悠住他們?」
趙昊搖了搖頭:「其實也算不得假,我用的其實是好幾年前的版本,有天在老爺子書房裡不小心看到了,就直接拿來用了。」
「……」
眾人面面相覷,彼此對視了一眼。
孟勝男終於忍不住問道:「西隴關的布防圖,你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能直接畫出來?」
趙昊:「昂,很難麼?」
眾人:「……」
馮千鈞也問道:「老爺子書房裡都是兵法書,你去那裡幹啥……」
趙昊攤了攤手:「我本來也不想去的,那一段時間買了點畫本,就那種畫本……結果放大書房裡面,總感覺有人偷看,我就給藏老爺子書房了,隨便翻了一下,剛好看到了布防圖。」
此話一出口,遠處的老楊打了一個哆嗦。
馮千鈞驚了:「看了一眼你就能畫出來?」
趙昊嗤笑一聲:「畫這個算什麼?我還能背出來你從軍前給某個公主寫的情書呢!」
馮千鈞當時就慫了:「哥,低調……」
孟龍堂對馮千鈞的八卦毫不感興趣,而是好奇道:「話說是誰偷看了?該不會是……」
周九奉嘆了一口氣:「家庭,究竟給男人帶來了什麼?」
眾人:「……」
幾個人一陣寒暄,趙昊又把自己被俘之後的遭遇給他們添油加醋地講了一通。
在他的描繪里,趙家日天就是一個智謀雙全的當時戰神,與魏國五凶大戰七百回合之後肋骨全斷,卻仍然智商在線,將敵人忽悠得團團轉。
牛逼都吹到這個份上了,還有什麼好揭穿的?
眾人明知道趙昊是在吹,不過好在人沒事,只要人沒事,什麼都好說。
昨天晚上他們都是一宿沒睡,總感覺是因為自己太弱,所以才沒把趙昊保護好。
如果趙昊真的出了事情,他們會心中不安一輩子的。
「你好好養傷,我們先回家睡覺了!」
緊繃一夜的神經陡然一放鬆,眾人都有些困了,紛紛告辭離開。
趙昊叫住孟龍堂:「你回去的時候,順路去一趟心悅茶樓,我辦公桌左手邊第三個抽屜裡面有一個牛皮紙包,隨便叫一個人幫我帶回來。」
「哎!」
孟龍堂點了點頭,便飛快離開了鎮國府。
這一晚上,他感覺天都要塌了,現在趙昊回來,生活又是一片美好。
人剛走,趙昊也感覺到了一絲疲憊之意,準備起身回房,結果剛動這個念頭,老韓又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咋?」
「少爺!齊國公主求見!」
趙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不熟,不……」
老韓補充道:「她說她穿了黑絲。」
趙昊當即改口:「雖然不熟,但多處處就熟了,快請她進來!」
此黑絲,其實也不是黑絲。
就是一種黑色的布料,有些透明,彈性極好。
呃……
趙昊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如果一樣東西,它看著像黑絲,摸著像黑絲,那它就是黑絲。
總之是他那天在雲裳玉樓看到的特殊布料。
也不知道李氏布行究竟怎麼做到的,還是說培養出了什麼特殊的蠶,反正趙昊看得很心動。
不是那種心動,而是這玩意能夠成為自己創業的絕佳助力。
「哎!」
老韓撓了撓頭,雖然不知道黑絲是什麼,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寧婉梨請了過來。
寧婉梨一襲華裙,看起來不像是一國公主,倒像是一個商人之女,不過說來也是,這些天她在雲裳玉樓日理萬機,昨天晚上月圓大典都沒有怎麼搞事情,聽完女駙馬就直接走了。
她看到趙昊,不由笑吟吟道:「趙公子死裡逃生,真是可喜可賀啊!」
趙昊撇了撇嘴:「別跟我整那些有的沒的,掀開裙子讓我康康!」
寧婉梨:「???」
俏臉上怒意盈滿,看向趙昊的眼神中也多出了一絲威脅:「趙公子這是何意?」
這紈絝!
怎麼這麼能氣人?
趙昊縮了縮脖子:「婉梨別誤會,我就是想看看黑絲……」
寧婉梨怒色稍減,卻還是問道:「要看便看,掀裙子是何意?」
趙昊感覺自己受到了欺騙:「哈?你不是說你穿黑絲來的麼?」
「是啊!」
寧婉梨這才將背在身後的雙手拿了出來,露出了薄紗手套:「這不是麼?」
趙昊:「……」
他沉默了一會兒:「黑絲不是這麼穿的。」
寧婉梨有些疑惑:「那應該怎麼穿……」
趙昊痛心道:「當然是穿到腿上啊!」
寧婉梨更疑惑了:「此不料輕薄卻不保暖,護手護面最好,製成衣衫不保暖不說,未免也太過不莊重。」
趙昊:「……」
護手我還勉強可以理解,護臉這是幾個意思?
套頭上是要搶銀行?我尋思荒國也沒有錢莊啊!
寧婉梨將手上薄紗手套摘下,丟在趙昊腿上:「這便是我們雲裳玉樓的小樣,李氏布行織技高超,趙公子大可放心從我們這裡開訂單,昨日我已經寫信調取了李氏所有黑……黑絲布料,儲量應該不會讓趙公子失望!」
「哎!這個好……」
趙昊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也算今天為數不多的好消息。
就是……
他拿起腿上的薄紗手套,面色有些古怪。
寧婉梨突然送這種禮物,還怪不好意思的……
可惜這妮子生在了這個世界,要是在現代當主播,一定能賺得盆滿缽滿。
寧婉梨看著他奇奇怪怪的神情,就感覺這個人肯定沒憋什麼好心思,卻又不能點破,一時間糾結無比。
她本來是想再探探趙昊的底來著。
畢竟這次死裡逃生太過詭異,如果趙昊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紈絝,很難完成這壯舉。
只是她已經試探得夠多了,而且已經上了姜崢的戰車,實在沒必要再搭上鎮國府的線。
算了!還是不折磨他了。
但被他嘴上占了便宜,還是把他拿捏拿捏心裡才能平衡。
趙昊抬頭看了寧婉梨一眼:「我對李氏布行很滿意,生意談完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寧婉梨:「……」
真就直接趕人唄?
她還不是很想走,眼珠轉了轉,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壓低聲音道:「其實這布料,我們布行嘗試過很多款式,要不我穿在腿上給趙公子打個樣?」
趙昊沉默了一會,神色鄭重地站了起來:「挽黎公主稍等,我這就給你安排上房,今晚就別走了,這單生意對你我兩家甚是重要,沒有一日一夜的精密籌備,我可不能安心。」
這哪裡是機關算盡的心機女?
這明明是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啊!
寧婉梨:「……」
見趙昊真要請她入住,她沒由來的心底有些慌,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趙公子現在身體欠安,婉梨不便打擾,他日等趙公子身體康復,咱們再細細商談也不遲。」
趙昊有些不樂意:「哎?你這女人,怎麼一點事業心都沒有?」
寧婉梨:「……」
好在這個時候,老韓又跑了過來:「少爺,許靈韻許班主到了。」
「快請!」
趙昊默默嘆了一口氣,員工是個好員工,就是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不一會兒,許靈韻就撐著傘過來了,看到寧婉梨的時候,不由露出一絲喜意,不過沒有立即打招呼,而是先把牛皮紙包交給了趙昊。
在趙昊檢查的時候,許靈韻也是忍不住說道:「趙班主,你沒事就好!清越班的兄弟知道你被人擄走之後,都憂心得睡不著覺,連著兩頓都沒吃下去飯!」
趙昊看到詩集和蛇女訂單都沒有問題,頓時鬆了一口氣,笑呵呵道:「沒什麼大事,沒有被綁架過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我就是去體驗體驗生活。區區綁架,根本沒有超出我的掌控,那些歹人已經被我弄死了。」
許靈韻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雖然一開始我也有些驚惶,但現在想想,區區毛賊怎麼可能是趙班主的對手?」
聽到這話,寧婉梨瞳孔一縮,難以置信地看向許靈韻。
完了!
許靈韻變了,那個性格執拗認真的藝術家,怎麼也學會阿諛奉承了?
可看了看許靈韻認真的表情,她更懵了。
「靈韻姐,你認真的?」
「嗯?」
許靈韻有些疑惑:「婉梨你這話說的,不是認真的,難道我在阿諛奉承不成?」
寧婉梨:「……」
許靈韻認真道:「自從遇到趙班主,他做出的許諾就從來沒有不兌現過,從未講過虛言,事事有條不紊。只是區區一次綁架,沒有超脫掌控就是沒超脫掌控,趙班主怎麼會妄言?」
寧婉梨:「……」
趙昊:「……」
他聽得心花怒放,長這麼大,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懂自己的人。
瞅了瞅星子,純白無瑕,沒有一絲紅色。
這哪裡是舔?這明明是慧眼識珠啊!
趙昊無比感動,當即就說道:「難得許班主慧眼如炬,回去告訴兄弟們,我一點問題都沒有,不日就能恢復如初。讓他們好好排練西廂記,往後幾個月才是心悅茶樓真正崛起的日子。」
「嗯!」
許靈韻鄭重地點了點頭,正準備離開,卻看到老韓又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趙昊咧了咧嘴:「老韓,又是誰來了?」
老韓說道:「是天香閣的梨詩姑娘……」
趙昊咂咂嘴,心想這女人一定是嚇壞了,聽說昨天晚上自己被擄走以後,她就直接被飛魚衛的人控制住了,畢竟是自己被擄走之前最後一個親密互動的人。
想必……也受了不少審訊。
「讓她進來吧!」
「梨詩姑娘說,鎮國府乃是國之重地,她一個青樓女子不應該踏足。來這裡只是想看一眼少爺平安,便能滿足離去了。」
「行吧……」
趙昊站起身,緩緩向門外走去。
天香閣剛到手,也確實需要穩定一下人心,梨詩在天香閣里地位頗高,讓她順便帶個信兒。
寧婉梨和許靈韻則是對視了一眼,都決定先在鎮國府里等等。
畢竟她們都是正經人,跟青樓女子離得那麼近實在有些不太莊重。
趙昊剛到門口,就看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龐和一雙焦急的雙眸,梨詩看過來的一瞬間,竟然差點哭出來。
當然,趙昊沒自戀地感覺是她愛上了自己,估計只是單純地逃脫了折磨。
雖然她嫌疑極小,但自己若是真的出事,那以後她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趙公子!」
梨詩抹了抹眼角,下意識就想過來抱他。
反正趙昊向來風流不羈,以前跟青樓女子相伴逛街都有過,想必也不會在意這些……
結果,剛走進兩步,一輛馬車就緩緩駛來。
雖然只有兩駕,但車輦華麗,一看就是皇家的馬車,而且駕車的還是皇帝身旁的紅人——曹公公。
梨詩:「……」
趙昊:「……」
馬車停了,曹公公撐開傘,狗腿地把姜崢和姜芷羽父女二人迎了下來。
姜芷羽剛探出車廂,就忍不住開口道:「趙……」
聲音戛然而止,她看了一眼梨詩,又看了一眼趙昊,最後看了一眼兩人的距離,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趙公子真是有雅興啊!」
梨詩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拜見皇上,拜見公主,民女梨詩得知東家死裡逃生,特來看望。」
趙昊面部表情也有些僵硬,下意識就想行禮。
結果姜崢趕緊扶住了他,笑眯眯道:「昊兒!你身體不適,不必行禮!深秋天涼,咱們別在外面站著了,先進屋!」
說著,便朝他懷裡塞了一把傘,然後示意曹公公把自己扶進去。
好像生怕趙昊閉門謝客一般。
至於梨詩,則完完全全被他無視了,難不成跟一個青樓女子都要說一番客套話?
趙昊瞅了瞅手裡的傘,又瞅了瞅眼眶發紅的姜芷羽,神色鄭重道:「梨詩!天香閣全體員工的祝福我已經收到了,你先回去吧,以後我們天香閣上下齊心,事業一定蒸蒸日上。」
「東家說的對!」
梨詩連連點頭,當即撐開雨傘,慌亂地離開了。
趙昊看向姜芷羽:「這是我員工代表,專門派過來慰問領導的,哈哈哈……」
姜芷羽眼眶通紅,抿了抿嘴唇,最終沒有說話,微微低下頭,便朝裡面走。
趙昊趕忙撐傘跟上。
他的第一反應是,我媳婦兒演技真好,小姑娘受委屈的模樣呈現地淋漓盡致。
第二反應是,這演技是不是過於好了,搞得我好心慌……
姜芷羽低著頭,快步走,雙手藏在袖子裡面,心中默念:早有預料,早有預料,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反正這混小子不值得我生氣!
然後進了大院子,她聽到了兩個聲音。
「外臣寧婉梨,拜見皇上!」
「民女許靈韻,拜見皇上!」
姜芷羽身體僵了一下,寧婉梨?早有預料,早有預料……
可許靈韻……怎麼還多了一個啊?
她看向趙昊。
趙昊嘴角咧了咧:「這位許班主,也是員工代表,這寧公主,合作商……」
這下,寧婉梨和許靈韻也開始不自在了,紛紛找理由告退,看到姜崢點頭,便各自撐著傘急匆匆離去了。
姜崢笑容和善地看著趙昊。
趙昊:「……」
這皇帝,犯完錯就這麼卑微的啊?
我都這樣了,你笑容還這麼核善?
姜芷羽眼眶越來越紅,眼淚一直在眼眶裡面打轉,終於在眼淚落下來之前,轉頭跑開了。
「哎!」
趙昊下意識想追:「父皇,我……」
姜崢笑眯眯道:「去吧!先去哄媳婦!」
趙昊:「那你……」
姜崢:「不急!我先自己坐會兒!」
趙昊:「哎!」
這老丈人真懂事。
然後他就快步追了上去,終於正院門口攔住了姜芷羽。
「別跑啊!」
趙昊攥著她的手腕,確定沒有感知掛在身上,忍不住道:「嘿!你這演技絕了,這悄悄話說的時機找得真是妙。」
他看著姜芷羽的俏臉,卻並沒有看到預想中俏皮的神色,那一雙心痛又憔悴的眸子讓他有些心疼。
他趕緊說道:「那真是合作商和員工……」
一番話,多少有些理不直氣不壯。
姜芷羽閉了一會兒眼睛,再次睜開了時候,似乎恢復了一些以往的靈動。
她秀眉微微一揚:「男人事業為重何錯之有?反正我也不在意,你我的婚事,本來就是搭夥過日子而已。倒是趙公子,做自己的事情便可,又何必向我解釋?」
說完,仔細地看著趙昊,希望看到一絲她想看到的神情。
卻不曾想趙昊一臉認真地看著她:「我活著,你要跟我過日子,我死了,你還要給我殉情。你對我這麼好,我拿什麼還?」
姜芷羽:「……」
趙昊:「謝謝媳婦兒!」
姜芷羽瞅著他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神情,一時間也有些不會了。
趙昊則是從懷裡取出了一個牛皮紙包,遞了過去:「送你一個小禮物……」
「這是何物?」
姜芷羽有些奇怪,結果牛皮紙包緩緩打開,看到裡面的詩集時,身體都僵了一下。
趙昊笑道:「物歸原主了。」
姜芷羽下意識問道:「你看了麼?」
趙昊撇了撇嘴:「關鍵的那幾首都是我寫的,有什麼好看的?我就隨便翻了翻。」
姜芷羽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趙昊笑著問道:「考考你的文學素養,你覺得裡面最好的是哪一首?」
姜芷羽不假思索道:「當然是那首山園小梅啊!」
「我覺得不是!」
「那你覺得是哪一首?」
「就那首,昨夜小賊闖香閨,甜言拈來蜜語飛……」
姜芷羽臉色一僵,抬頭剜了他一眼:「胡鬧!」
說罷,轉身欲走。
趙昊語氣鄭重地問道:「是不是只要不花言巧語,心不浪蕩,就能抱得美人歸了?」
姜芷羽轉過頭,笑吟吟道:「趙公子真是嚇糊塗了,這番胡言亂語,我一句都聽不懂!」
說罷,便奪過雨傘,朝堂屋的方向走去,從容得像個大家閨秀。
「傘都不給我留……」
趙昊切了一聲,便冒著雨快步跟了過去。
堂屋之中,姜崢還是在安安靜靜地坐著,看起來就像是個慈祥的老人。
看到趙昊,便笑眯眯地向他招了招手:「昊兒來坐我旁邊,你可曾受到驚嚇?傷勢沒有大礙吧?」
趙昊笑眯眯地坐了過去:「區區幾個小毛賊而已,也就是斷了幾根肋骨,有我爺爺的真氣還有上好的藥材,過不了幾天就能徹底痊癒。這區區小傷還勞煩父皇親自過來看望,怪不好意思的!」
姜崢啞然失笑,心想這小子別的不說,嘴向來號稱京都第一硬。
小的時候,跟別人打架不管被揍得有多慘,嘴上都沒有輸過。
魏國派過來這麼多高手,在他嘴裡竟然只是區區幾個小毛賊。
他笑容愈發慈愛:「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我不來看望你,難道讓你這個病號去皇宮裡面給我看麼?」
「也是!父皇最疼我了!就是飛魚衛太廢物了,一個特務組織,到最後抓歹徒,全特娘的靠受害人家屬,這不得罰兩年工錢?」
「好好好!我回去就罰他們!」
「謝父皇!」
一老一少彼此對視,眼神都是無比真誠。
姜芷羽:「……」
她低頭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崩開的口子在下馬車的那一刻就已經癒合了,只留下一道細細的紅線,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絲毫不復剛才滿是血口的悽慘樣子。
她感覺,這倆人的心眼,比自己手上剛才崩開的口子都要多。
姜崢笑眯眯地問道:「你爹娘和你爺爺呢?」
趙昊搓著膝蓋:「嗐!忙了一宿,這都到下午了,他們都累的不行,都擱各自屋休息呢!我去叫他們!」
姜崢趕忙阻止:「不必了,讓他們好好休息吧!這次過來,主要還是看看你。」
「哎!這您就來對了!」
趙昊拍了一下腿:「我們老趙家,數我長得最好看,您趁著這機會多看看。」
姜崢:「……」
若是以前,他肯定會笑著把趙昊罵一頓。
可現在,那些親切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
不知為何,心中卻有些悲涼。
看到眼前趙昊笑嘻嘻的樣子,他心中湧出了一絲愧疚感,本來還想詐出一些關於西隴關布防圖的事情,結果趙昊直截了當跟那些武將後人說了。
這小子雖然對外人有不少小心機,對親近的人卻一點也不設防。
如此一個傻白甜小子,為何朕還要懷疑他?
趙昊看著姜崢那顆白光璀璨的星子,腦袋裡面也有些迷。
這尼瑪……
能在皇位上坐那麼多年的,多多少少沾點神經病,他也有些搞不清楚姜崢腦子裡到底在想些啥。
你說他星子白光璀璨吧,那確實亮得有些嚇人,只從亮度來說,還真不比老爺子的星子差。
就是星子表面有一個小洞,還是源源不斷地冒著黑氣,雖然剛冒出來一絲就被白光打散,但還是在源源不斷地朝外面冒著。
趙昊嘗試調動明心文星的力量去填上那個洞,卻沒有絲毫辦法。
一點也不像別人,雖然或多或少都有些黑氣,但都浮於表面,並沒有這種黑氣活泉眼。
離譜……
「對了!」
姜崢忽然開口道:「秦知禮那小子已經去荒國書局任職了,今日便開始刊印教化萬民的識字啟蒙書,每一冊都會極低的價格到達百姓手裡。」
趙昊拍手稱讚:「是個大好事啊!」
這些日子他也了解了一些五國的情況,即便這些國家比荒國富饒很多,也從沒有一個皇帝願意下大成本給全國上下掃盲。
拋開害不害自己的不談,姜崢作為皇帝還是稱職的。
就是不知道忽然提這個幹什麼……
姜崢微微一笑:「不過我看了看中原五國的啟蒙書籍,卻沒有一個合適的,便想著將咱們荒國的名家請來一起編撰,你說……這個主編給你當怎麼樣,到時書籍扉頁會署上你的名。」
此話一出,堂屋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氛圍中。
曹公公:「……」
姜芷羽:「……」
趙昊:「噗……」
啟蒙教材的主編,你這是想讓我成為荒國文人之父麼?
威望高,還沒有實權,一看就是不容易殺的職位。
這小老頭,估計是真的愧疚了。
但問題是,能不能殺,跟職位有關係麼?
人嘛!
總是喜歡挑戰一下高難度的事情。
真要動了殺心,捧得越高,就越是要找機會找理由殺了!
這樣才會有成就感。
就離譜……
趙昊擺了擺手:「要不是還是算了吧,這玩意兒都不掙錢的……」
曹公公:「……」
我的老天爺,這種惠澤萬世的事情,你竟然在考慮賺不賺錢?
姜崢則是伸出五根手指頭:「五千金,一個月的時間,不用你親自編撰,只需指點指點他們就可以!」
趙昊:「……」
你特娘的,可真捨得啊!
這個時候,屏風後面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皇上!昊兒才疏學淺,要是讓他當了主編,豈不是害了荒國?」
聽到這個聲音,姜崢眼睛一亮。
他來這裡的確有看望趙昊的因素在裡面,但並不是主要目的。
本來以為趙定邊會刻意迴避自己,好在還是主動出來了。
趙定邊走在前面,黑臉漢夫婦緊隨其後,當即行禮:「拜見皇上!」
姜崢連忙去扶:「這屋裡沒外人,就不用講這些禮節了,快快請起!」
趙家三人這才站起身,只不過誰都沒有接腔,一時間場面有些尷尬,趙昊則是笑呵呵地把三個長輩按到了椅子上。
看到如此場景,姜崢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
自己今日便裝來訪,若是平時,趙家人只會象徵性地行一個禮,哪會如此一板一眼?
尤其是這黑臉漢,今天都不喊皇二爹了。
「站著怪累的,趕緊坐啊!」
等大家都坐定,他才笑眯眯道:「我倒是覺得昊兒能擔此大任,有荒國學者編撰,內容出不了什麼大的紕漏,不過終究缺了一絲靈性,這一點正是昊兒擅長的。」
趙定邊擺了擺手:「就這個志不大才也疏的臭小子,皇上還是別讓他耽誤國家了,省得以後被人戳著脊梁骨罵。」
聽著「皇上」兩個字,姜崢眼神之中多了一絲無奈,便只能作罷,輕輕咳嗽了一聲。
曹公公急忙上前,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絲綢包裹,放在趙定邊和趙無敵中間的桌子上。
輕輕解開,露出了裡面的帥印和虎符。
姜崢言語真誠道:「荒國不能沒有你這個鎮國公,軍隊也不能沒有無敵這個神武大將軍!這帥印和虎符,還是歸還給你們父子倆吧!」
看著這帥印和虎符,趙定邊有些恍神。
姜崢明白他心裡想的什麼,便趁熱打鐵道:「雖然我荒國武運昌隆,軍中也有名將,但統帥之才卻只有定邊你一人,若是沒有你,恐軍心不穩,民心不穩啊!」
在民間,凡是提到政事,百姓唯一想到的就是姜崢。
凡提到軍事,百姓首先想到的就是趙定邊。
雖然荒國連戰連捷,軍心大盛,僅論戰力,即便沒有趙定邊,也不至於落入孱弱境地。
但若趙定邊這個招牌人物退了,而且是在強勢滅掉魏國大將軍之後退的,士兵怎麼想,百姓怎麼想?
這時若再有別國居心叵測之人散播謠言,影響遠比普通人想像的要惡劣數倍。
姜崢知道趙定邊也明白這些,所以乾脆直接把問題拋出來,想來以趙定邊對荒國的忠誠,恐怕很難拒絕。
果然,趙定邊張了張嘴,顯得有些猶豫。
但這時,黑臉漢忍不住了:「皇上!我們趙家當然願意為國家拋頭顱灑熱血,但昊兒的事情怎麼算?我們為了保家衛國將生死置之度外,結果朝中有狗瘠薄東西要暗算我兒子?」
趙昊一副震驚的樣子:「哈?我這次被綁,還有狗內奸暗算?」
姜崢暗嘆一口氣,心想這傻小子真是單純,竟然到現在才察覺到不對勁。
也是,若不是白秀了解飛魚衛,恐怕黑臉漢現在都不知道有荒國內部人插手。
「昊兒!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太多。」
白秀撫了撫自己兒子的腦袋,不想讓單純的他捲入到這骯髒的政治鬥爭中。
她咬了咬嘴唇,縱使有千般糾結,最終也是說道:「皇上!我們趙家赤膽忠心,朝中卻有小人如此迫害!如此這般,即便回朝,也無法全心為朝廷做事,希望皇上能給我們趙家一個交代!」
黑臉漢點頭附和:「對!內鬼不除,我們趙家誓不回朝!」
對於這一幕,姜崢早有預料。
可真正發生的時候,卻還是讓他有些氣堵。
作為老友,作為長輩,他無比想給老趙家一個交代。
但作為皇帝,卻接受不了這般被人要挾。
他看向趙定邊:「定邊,你覺得如何?」
趙定邊神情無比掙扎,躊躇良久,終於還是說道:「皇上!臣老了,雖然還能再為荒國百姓戰二十年,但心力早已不如年輕那般,扛得住邊疆苦戰,卻扛不住自己人的暗算。」
他沒有繼續朝下說,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嘆了一口氣,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趙昊在一旁看得心中樂呵,老爺子這番話的確是心中所想,但未必沒有演的成分在內。
百姓,是要守護的;軍權,也是不能讓的。
但有些話他說出來不合適,只能有勞黑臉漢了。
姜崢看他心灰意懶的樣子,不由有些急切:「可這帥印你不拿,如今的年輕將領,誰人有資格執掌?」
趙定邊嘆道:「我們軍中雖然鮮有宗師,但中堅力量的確不少,荒雖貧瘠,人皆有志,一品高手實在不少,平民出身的勇武之士甚多,武將世家出身的將才也有不少,我看大鈞就不錯。」
姜崢搖頭:「大鈞統兵雖然可圈可點,但始終少了一些靈性,並非統帥之才。」
他心中也有些無奈,荒國軍隊之中,的確有不少將才,帶領軍隊都能打出一場場漂亮的仗。
但真正有統帥三軍資質的,卻一個也沒有冒頭。
有堪稱軍神的趙定邊珠玉在前,試問哪個君主願意冒險?
荒國情況就是如此尷尬,皇家傳承青黃不接,軍隊也是如此。
趙定邊苦笑:「有我這個老東西在上面壓著,年輕人還怎麼展露鋒芒?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推上去一個,屆時舉國將運加身,並非不可能發生蛻變!」
姜崢有些猶豫:「這……」
這個說法的確有可能,但也僅僅是有可能而已,以他對年輕一輩將領的了解,即便有將運加持,也很難達到趙定邊一半的水平。
一時間,他糾結萬分。
趙昊卻是來了興趣:「將運加身?這麼玄乎麼?這世界真有運勢這個東西?」
他知道老爺子是以退為進,但氣運這說法他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聽他們的意思,好像只要推到了帥位,就會有「將運」這種東西加持在身上。
似乎……能夠直接讓人變聰明的亞子。
白秀瞅著兩個小老頭正在糾結,便壓低聲音給趙昊解釋了一通。
趙昊聽得很興奮,仿佛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傳說在大漢神朝建立之前,中原大地上到處都是邪祟妖魔,人族孱弱只能依靠宗門為生,若是能被宗門選中,便能成為人上人。
若沒有進入宗門的資質,便只能仰宗門之人鼻息。
別人高興了,還能保護你一下,別人不高興,就只能膽戰心驚地生活,隨時都可能成為邪祟妖魔的盤中餐。
直到後來,大漢神朝建立,形成了一種叫做國運的東西,雖然看不見摸不著,但確有其物。
每多一個打心眼裡認可神朝的百姓,國運就會強橫一分。
國運分很多種,有皇運,官運,將運。
最強的自當是皇運,同時也是國運的主宰。
皇運興,則國運必興。
而在神朝為官為將者,都會有官運與將運加身,職位越高,越受百姓擁戴,身上的運勢就越強。
有運勢在身,可以開靈智,養正氣。
別管修為幾何,都能誅邪辟易,萬法不侵。
妖魔邪祟聞風喪膽,宗門之人若對國運加身的人不利,也會受到反噬,輕則修為倒退,重則走火入魔。
所以大漢神朝建立以後,宗門逐漸衰敗,妖魔邪祟也消失在了神州大地之上。
即便大漢神朝分崩以後,被百姓任何的國家,也能形成對應的國運。
中原之地,大大小小的國家彼此傾軋,最終形成了比較穩定的五國局勢。
而荒國原本所在之地,並非嚴格意義上的大漢疆土,百姓多是為了躲避戰亂而逃難過來的人。
這片土地雖然鮮有妖魔邪祟能夠接近,但異族卻能生長於此,這些異族並非大漢神朝的子民,大多都有掌握屬於妖魔邪祟的術法,讓大漢遺民過得十分悽慘。
直到荒國立國,國運不斷壯大,才最終將異族之人趕出這片疆域。
荒國的國運,同樣與大漢神朝一脈相承,卻又不同於中原五國。
五國的國運,皇運是絕對的主宰,官運與將運與前者相比,根本不是一個等級。
荒國不一樣,可能是以武立國,全民尚武的緣故,將運也是無比昌盛,所以荒國世代出名將,尤其是到了這一代,趙定邊自從突破了宗師,甚至成為了讓五國都無比忌憚的超級強者。
鎮國公,不僅僅是一個名頭,他是真的在鎮國。
當了幾十年荒國軍隊的實際統帥,再加上舉國百姓的擁戴,即便是突破宗師以後,他的實力也是節節攀升,達到了別國主將難以望其項背的地步。
聽到這些,趙昊心裡琢磨,這荒國的皇運和將運好像都集中到兩個小老頭身上了,也難怪軍中沒帥才、皇子也都是廢物。
也沒辦法,倆小老頭年輕的時候實在太猛,搞得現在整個荒國都跟他倆的飯圈一樣。
九成以上的人都同時擁有三個身份,鎮國公粉、皇帝粉以及CP粉。
遭不住,現在被飯圈反噬了吧……
良久良久。
姜崢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定邊!要不這樣,這帥印還放在你身上,等尋到合適的接班人以後,再進行交接!」
「臣家務煩憂,實在無心軍務,請皇上收回成命!」
趙定邊語氣中終於忍不住多出了一絲怨氣。
姜崢說的他都懂,同時也能夠理解,甚至很多看法都與姜崢不謀而合。
但他仍然恨!
恨姜崢顧左右而言其他,絲毫不提殺鬼的事情。
難道我不希望守衛荒國百姓?
我把你的事業,當成我的事業去做。
你卻沒有把我孫子,當成你孫子去疼。
不但不疼,還包藏禍心!
如此一來,你還來我們鎮國府做什麼?
我這是想聽你說一句,一定要把背後的奸人殺了給昊兒出氣。
就那麼難麼?
兩個老人靜靜對視,強大的氣勢壓得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姜崢也是暗恨,恨自己身為一個皇帝,竟被逼到如此地步,也恨姜淮……說好的交代怎麼到現在都沒有來!
然而就在此時,遠處傳來一陣滔天的煞氣。
眾人都是臉色一變,豁然站起身來。
趙昊有些疑惑:「這……」
姜芷羽壓低聲音提醒道:「宗師!」
「宗師?」
趙昊頓時明白了眾人為什麼反應這麼大,整個荒國明面上宗師就老爺子一個人,現在出現了另一個宗師,不是昨天搞事情的黑衣人還能是誰?
眾人神情各異。
黑臉漢神色猙獰,恨不得殺了這神秘宗師而後快,卻被神色複雜的白秀死死地拉住。
趙定邊臉上也是殺氣隱現,卻沒有半分動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姜崢。
既然是讓皇帝給交代,那就不能自己動手,朝中雖無其他明面上的宗師,但圍殺一個宗師並非做不到的事情,只不過要付出一些代價罷了!
姜崢神色陰晴不定。
宗師!
泄露氣息?
皇姐你這是讓朕派人圍殺你,這便是你給朕的交代,這便是你讓朕給趙定邊的交代麼?
他看了看老趙一家,皆是紋絲不動,都在等自己的反應。
如此一來,他再也沒有了別的選擇,咬了咬牙,語氣凶厲道:「定邊!朕這就給你們趙家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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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一萬一千四百字,打完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