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求不得，就放下吧
對於劉瀚大義滅親的舉動，不僅陰麗華和陰興和吃驚，連劉秀也異常震驚。
他從暗地中走了出來，「強兒，你這可是真心話？」
「自然，想不到父皇也在，難道作秀？又何必？我是不屑這些，我是大漢的太子，未來的帝王，我若想，便是想，不想便是不想。」
陰麗華沉默了，劉秀思考片刻，開口，「可他們是你親人呀？」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難道因為親人就包庇，縱容了？十弟不是我親人，父皇不是我親人？」
陰麗華回過神，看了看陰興，猶豫一下說道：「郭家勢力太大，若是那樣，容易造成朝廷動盪。」
「能有多大動盪？這裡是大漢，有動蕩平了就是，又有何懼？」
劉瀚說完便走了，留下面面相覷的三人……
這一日，劉秀召集了自己的心腹，包括廣平侯大司馬吳漢、高密侯鄧禹、楊虛侯馬武，還有其他朝廷重臣。
劉秀直接說，「郭氏蛇蠍心腸，暗殺朕和麗華的幼子，又殺了珍珠滅口，朕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容忍她了。」
吳漢當即行禮說道：「請陛下三思，雖然有銀針作為證，但沒有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這就是郭家的所作所為。」
另一旁的鄧禹也勸諫起來，「施用針之人已經死，知曉內情者恐怕……」
「啪！」
他話還沒有說完，劉秀直接拍了面前的桌子，然後憤怒的站起來，「朕不在乎，就讓天下人說去吧，說朕因私廢后。
當年若不是一念之差，朕不會招致今天之橫禍，郭家再不除，這後宮就永無寧日，天子不與白衣同，正因為顧及這些顧及那些，姑息養奸，才害死了朕的孩兒。
衡兒有什麼錯？他才5歲，麗華曾說人善人欺天不欺，可是為惡之人不除，這危害只會更大，朕即使背負罵名，也要給衡兒、給麗華、給朕自己討一個公道。」
鄧禹看著劉秀如此憤怒，沉吟了一下，隨即說道：「陛下，無論如何，這皇后是太子的生母，若是她被廢，太子如何自處？而且朝廷上下，現在太子的威望很高啊！」
「這件事就是太子支持的，他也知曉內情，他是朕的兒子，是衡兒的親哥哥，大漢的太子，他姓劉不姓郭。」
「太子會支持這件事？」眾人有些疑惑，支持自己父皇廢除自己母后，對付郭家？確定沒有傻？
「難道還要朕把他親自叫來與你們說，朕會因為這個騙伱們？太子覺悟高，說對就對，錯就是錯，難道因公廢私？他還說，朕若是下不了手，他自己動手。」
「既然如此，那陛下想怎麼樣便怎麼樣。」
劉瀚都支持，劉秀又這麼堅定，他們也不敢說什麼了，現在的劉秀正在氣頭上，才喪失了自己的幼子呀。
「皇后懷執怨懟，數違教令，不能撫循它子，訓長異室。宮闈之內，若見鷹鸇。既無《關雎》之德，而有呂、霍之風，豈可托以幼孤，恭承明祀。
今遺大司徒涉、宗正吉持節，其上皇后璽綬。陰貴人鄉里良家，歸自微賤。「自我不見，於今三年」。
宜奉宗廟，為天下。主者詳案舊典，時上尊號。異常之事，非國休福，不得上壽稱慶。」
建武十七年十月，光武帝以郭后「懷執怨懟」和「呂霍之風」為由，下詔廢后。
那天，劉秀正在燒東西，眼眶有些濕潤的看著大殿的上空說道：「衡兒，是為父對不起你呀，這是父親寫給你的祭文。
若是有來世，希望你還來做朕的孩子，朕一定好好待你，不會讓你受到一點點委屈和傷害，希望你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我有話要說。」
「不行！」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兩個內侍拼命的攔著郭聖通，但動作又不敢太大。
「放我進去，放開我，放開！」
「讓他進來！」
劉秀顯然也注意到了，直接喊話讓她進來，兩個內侍自然不敢攔了，放開了手，隨即默契的退出大殿。
郭聖通就這樣慢慢的走了進來，走得顫顫巍巍的，隨即越走越快，走上前，在台階下面，看著上面的劉秀。
這個台階，只有幾個，對她而言，這卻如同天塹，她昂首質問起來，「為何廢除我？」
眼眶通紅的劉秀轉過頭看了一下她，怒斥起來，「朕若非顧念你舅父當年相助之恩，一次次的寬容股息你們郭家，而你卻屢行呂霍之風，擾亂朝政。
若不是看在強兒的面子上，單憑外戚干政，殺害皇子這一條，朕便可以誅滅你郭氏滿門。」
淚流滿面的郭聖通，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笑了片刻後，她咬著牙說:「既然要廢皇后，又何必給臣妾強扣罪名，廢后難道僅僅是因為這個理由嗎？陛下籌劃了這麼多年，難道劉衡不死，陛下今日就不會廢了我嗎？」
「衡兒他才5歲，你可當真是一個好皇后啊，心腸之狠，手段之毒辣，可堪比呂雉、霍成君，朕要是不廢了你，待將來朕若是駕崩，你成了皇太后，又將如何待朕的孤幼？」
「事到如今，陛下要拿皇后玉璽，隨便拿去便是，只是你我夫妻18年，如今為了廢后，就可以不擇手段的污衊我，你知道我有多難受嗎？
妾作為後宮之主，統領夜庭，身為懷公嫡母，沒有盡到照拂之責，以至於皇子早夭。
陛下傷痛，是我的責任，我知道陛下因此要廢了我，那是天經地義的，只是陛下，你打算如何安置我？」
「你哪裡都不用去。」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你我夫妻情分到今日為止。」
「你怎麼這麼狠心啊，你我夫妻這麼多年，我給你生了6個子女，難道你就一點都不顧念夫妻之情嗎？」
「朕若是不顧念夫妻之情，朕可以誅你郭氏滿門。
您如此心懷怨恨，永遠都覺得是別人的錯，永遠都覺得是天下人負了你，你怎麼不好好問問自己，問問你自己做錯了什麼？」
面對劉秀的質問，郭聖通情緒失控，大吼起來，「臣妾無錯，無錯無錯！我的孩子絕不會留給那個女人，那個毒婦，她一定會報復我的。」
「郭聖通，到現在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有你自己心思陰毒，才會以己之心度人。」
郭聖通通淚流滿面，咬著牙，嘴唇都在顫抖，她似乎想用溫情感化劉秀，便柔聲問道：「陛下你還記得嗎？當初你娶我的時候，你說過要一生一世對我好，難道你都忘了嗎？」
大殿外，聽著他們對話的劉瀚有些恍惚，喃喃自語：「一生一世！」，他想到了許多，也想到了小桃紅，想到了阿依妹，想到了舒雨竹，還有前世的人和事……
想到大戲《青蛇》里的一句話，是說痴怨的白蛇：「一生一世很長，姑娘你別太當真。」
本以為男人終其一生要的不過是自由，女人終其一生要的不過是歸宿，到最後才發現，許仙不肯再旁若無人地愛著白素貞。
青蛇不明白為什麼在妖界裡做人如此簡單，在人界裡做妖精如此複雜，原來，男人要的是歸宿，而她們要的是自由。
小時讀《紅樓夢》，對文學具有較高修為的林黛玉不過是這樣一番景象：
林黛玉坐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囈語攢淚，痴痴哀哀。
明知自己的結局與寶玉在一起幾無機率，卻仍要誠心誠意為難自己，把自己搞成抑鬱還要葬送自己。
《孔雀東南飛》里焦仲卿生長在一個單親家庭里，母親對兒子大概很有占有欲，所以當然容忍不了如膠似漆的兒媳劉蘭芝。
劉蘭芝也不是吃魚乾飯長大的，她跟《陌上桑》的奇女子秦羅敷是鄰居，她大概還嚮往鳥兒的自由，但是卻也終其一生活在夙願不甘的哀痛里……
這一生，痴怨的女子太多，即使哀傷遍野，卻仍在每一場感情、每一個毛孔里甘願付出所有，用盡全身力氣
……
這樣的例子太多太多了，一腔熱血和真情終究錯付。
人間如夢，紅塵萬丈，劈不斷相思情。
求不得，放不下，梧桐化成杖，孤走枯蒼道。
損愁眉，哭斷腸，待到佳期如夢。
魔非魔，念人間，怎知情愁滋味？
求不得是常態，不圓滿是生活，所求非所得，未必是遺憾。
也許，會以另一種方式，得以圓滿。
只是，世間百態，愛恨情仇，幾人參透？參透又如何？
大抵皆在其中，從來沒有置身事外，以為悟道，其實皆在迷途，道之外還是道，皆在道內，又在道外，一直在道上
…………
劉秀的話打斷了了劉瀚的思路，他大吼著：「朕沒忘，但你錯的太多了，一步錯步步錯，來人，把郭氏帶走。」
「不，別碰我，別碰我，陛下，陛下，陛下，陛下……看在我們的夫妻的情分上，不要這樣對我，不要。」
她呼喊著，她是愛劉秀的，很愛很愛，可劉秀愛的是陰麗華，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可她還是奢望。
在大殿門口，她一個轉頭看見了陰麗華站在那裡，而她的旁邊站著劉瀚。
「強兒，你早知道對不對？你為什麼也這樣對我？你父皇要廢了我，他要廢了我，你快勸勸他，勸勸他，」
劉瀚平靜的搖頭，心底也有過一絲同情，「沒事兒，母后，吃的喝的都不會少你，十弟根本就不是病死的，是有人殺死的，你可能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但大抵是郭家人做的。
還有當年陰家因為土匪差點滅門，你敢說你不知道？
我早就說過，你要爭就光明正大的爭，不要搞這些小手段，也不要害其他人，我當了皇帝，你自然是太后，為什麼偏偏不聽呢？
而且，感情的東西，強求不得，有時候放心更好，放過父皇，也放過你。」
郭聖通大叫著，「我才是天下對你最好的人，我是你的親生母親，我十月懷胎生了，我把你一點點帶大，你吃的是我的奶水，為什麼要信她？
不信你舅舅，不信你外婆，不信你母親，信這個賤人？
她當了皇后，一定會讓自己的兒子成太子，到時候還有你的容身之地？
廢太子自古是沒有好下場的，這是帝王之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難道真的等一日你父皇廢了你，他們賜一杯毒酒你才知道？」
劉瀚搖頭，「你還是不懂，時間會證明這一切的。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
有時候越想得到什麼東西，往往越得不到，接受吧！」、
「不！」
……
沒有幾天，劉秀立陰貴人為皇后，他又封郭后的兒子右翊公劉輔為中山王，封廢后郭氏為中山王太后，居北宮。
這也是歷史上被廢皇后最好的結局，同時也對郭后的娘家進行安撫。
冊立皇后的典禮、儀式很繁瑣複雜，行文辭藻也極盡華麗，但廢后的詔書可就簡單明了多了，往往就是皇帝本人的意志。
依然記得15年前，劉秀冊封郭聖通的詔書，
詔日:「朕纂紹鴻圖，統御天下，永惟夫婦之道，實為治化之源。故關睢得賢詩，所以為之風首;
家人正內易，所以顯於象中。自古聖帝明王，率資碩媛之輔。
咨爾郭氏，毓秀勛門，賦質純粹。有端莊靜一賢淑之德，有溫和慈惠之仁。
姆師之訓素間，禮度之容不爽。茂簡貞淑，式契元龜。肆加榆翟之榮，俾冠軒龍之位。特遣使持節以金冊、金寶立爾為皇后。
於戲!克誠克敬，恆遵圖史之規;惟儉惟勤，尚佩詩書之戒。奉八廟之祀，享衡紈是將。
極兩宮之歡心，膳羞是視化;臻樛木之詠慶，衍螽斯之祥。表正天下，母儀四海，誕膺福履，永振徽音。欽哉！」
好一個「毓秀勛門，賦質純粹。有端莊靜一賢淑之德，有溫和慈惠之仁。姆師之訓素間，禮度之容不爽。」
以前叫人家小甜甜，現在叫郭氏了，當真是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值得一提的是，看在劉瀚的面子上，郭氏為中山王太后，居北宮。
自此，郭聖通便稱為了東漢第一位太后。
但這是不合理智的，因為一般情況下，只有皇帝去世後，他的妻妾才可以稱太后。
劉秀竟然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把郭聖通封為太后，不熟悉內情的人都感覺匪夷所思，但只有知道的人是明白這全是看在劉瀚的面子上。
其實劉秀也有前車之鑑，漢景帝劉啟就在自己著的時候把王痣封為膠東王太后，但當時王痣只是個妾。
因此，漢景帝是我國唯一把其封妾為太后的皇帝，劉秀則是唯一把妻封為太后的皇帝。
而郭聖通雖然被封為中山太后，但卻並沒有去中山封地，而是繼續待在宮地，享受榮華富貴。
這都是看在劉瀚的面子上，畢竟是他的生母。
當然，郭聖通的廢除，還有許多政治因素，未嘗沒有打壓河北士族，安撫南陽豪強的目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