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都是藉口

  第175章 都是藉口

  「勇氣,勇氣!」

  漢武帝拿著劍在宮殿中到處走,氣得想殺人,跪在地上的霍光一動不敢動,生怕漢武帝一個不高興給他砍了,汗水不停的從額頭上冒出來,這是霍光到現在感覺最難過的一晚。

  「他做李廣的孫子不夠格,完全不夠格。」

  漢武帝的劍就在霍光頭上一晃一晃的,霍光不停的咽口水,心驚膽戰的。

  「簡直是大漢朝的恥辱,朕看好的將軍,竟然成為了匈奴人的俘虜?」

  「可笑,可笑,懦夫,膽小鬼,羞恥,沒有氣節……」

  這一晚,漢武帝氣得沒有睡覺,殺了三個宮人。

  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李廣利受命領三萬騎兵出酒泉,擊右賢王於天山,得首虜萬餘級而還。

  期間李廣利軍隊被匈奴大軍圍困,差點無法逃脫,漢軍傷亡很大,死亡率高達十之六七。

  同時出征的因杅將軍公孫敖領軍出西河,與強弩都尉路博德在涿邪山會合,無所得而返。

  騎都尉李陵自請領五千步兵擊匈奴,後遇且鞮侯單于主力,兵敗投降……

  這便是這一次會戰的結果,不能說是大敗,但沒有大勝,算是打個平手,可對於一向以少勝多的大漢騎兵而言,這算是吃敗仗了。

  要不是李陵的部將很勇猛,殺傷很多,這一次算是徹底的大敗呀。

  沒有過幾日,漢武帝穿著冕服,帶著冕冠,龍行虎步的召開了大朝會,李廣利也回到長安了。

  「已經很久沒有早朝了,貳師將軍也回來,所以朕今天臨時通知大家早朝,打攪了諸位臣公的好夢,你們也不用在心頭罵娘,你們沒有睡好,朕這幾日也沒有睡好。」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你看看我,我看看伱,一言不發。

  「朕這幾日睡不著,為何?朕一直在想著兩人字,氣節。」

  漢武帝說完,向著身邊的宦官喊了一句,「蘇文。」

  「奴才在。」

  「給李陵報喜的陳步樂在哪裡?叫他來,朕要讓他把前些時候,讚美他將領的話,在這裡,再給朕,給諸位臣公說一遍。」

  蘇文小心翼翼的說道:「陳步樂郎官在收到李陵將軍戰敗投降的消息以後,就拔劍自盡了。」

  「可惡。」

  漢武帝怒罵起來,而下方跪坐的劉瀚看著這一幕,心中感覺有些可笑。

  他多次復盤了這一次戰爭,有大半責任在漢武帝身上,猜忌將領,不支援李陵,重用軍事能力一般李廣利,不聽自己的建議……

  最開始,漢武帝遣貳師將軍李廣利以三萬騎出酒泉至天山,攻打不久前才西遷至此的匈奴右賢王部,以鞏固漢朝對西域的控制。

  同時令因杆將軍公孫敖率兵出西河郡(郡治今內蒙古東勝縣境),強駑都尉路博德率兵出居延,兩部齊頭並進向北探索敵蹤,會師涿塗山(今外蒙阿爾泰山東脈,滿達勒戈壁附近一帶),以牽制匈奴單于主力不得西援。

  這一看,都似乎沒有啥問題。

  看到大戰爆發,李陵也主動請纓前去攻打匈奴,但漢武帝卻推說馬少,拒絕李陵參戰,李陵乃誇大海口要以五千步卒進攻單于王庭。

  這確實是李陵有些逞英雄了,但他是有本事,漢武帝見李陵如此執拗,便決定讓他去送死。

  李陵於是回到張掖,開始遠征的準備工作。

  這步兵入塞不比騎兵,這一來回還不得好幾十天?

  所以糧食、軍器、箭矢、防寒衣物等都得準備齊全了才行。

  李陵的想法跟劉徹不同,他可不想當個烈士,他想立大功,想封侯,想光耀李家門楣,完成祖父和叔父的心愿。

  此次出征,他就非要打個大勝仗回來給大家瞧瞧!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那麼艱苦的環境,那麼可怕的敵人,當年霍去病和劉瀚不也活下來了?

  一個成為的冠軍侯,驃騎將軍大司馬,封狼居胥,飲馬瀚海,一個接任霍去病驃騎將軍的位置,未嘗一敗,平南越,威震天下,成為大漢的新大司馬。

  最開始,一切都還順利,在祁連山交戰,地形與給養問題都不大,所以李廣利軍剛開始的作戰還頗為不錯,取首級萬餘,凱旋而歸。

  李廣利正做夢著回去跟劉瀚一般撈個大司馬噹噹,這時,出事兒了!

  原來,右賢王其實是一個誘餌,消耗並迷惑李廣利軍的誘餌。

  真正的單于軍主力,根本就不在公孫敖路博德那一路,而是早早埋伏在了李廣利軍的歸途上。這個且鞮侯單于並不簡單,他在軍事外交、以及戰略戰術上都很有一套。

  人家畢竟是伊稚斜單于之子,烏維單于之弟,年紀大,跟著爹爹和哥哥南征北戰多年,經驗豐富的,薑還是老的辣,家有一老如同又一寶,這些話在古時候還是很有用的。

  特別是農耕文明,或者遊牧文明時代,老一輩的各種經驗的是代代口口相傳的,是先賢的智慧。

  果然,李廣利兵團在回撤的路上,遭到了且鞮侯大軍的包圍,這明顯不是普通的包圍,而是重重包圍,一連數日,漢軍彈盡糧絕,傷亡慘重,仍然無法突破重圍。

  這時候,一個比較牛的人出現了,他便是大漢五小龍之一羽林騎士趙充國。

  十一年前,漢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漢武帝劉徹下了一道厲害的詔書,稱:「南越、東甌,咸伏其辜;西蠻、北夷,頗未輯睦;朕將巡邊垂,躬秉武節,置十二部將軍,親帥師焉。」

  那幾年,漢武帝派劉瀚帶領揚仆、路博德等將軍征服了南越、東甌、西南夷等南方少數民族,再加上匈奴已遠遁漠北,數年不敢南望。

  那時候的漢武帝簡直是威名遠播,牛氣沖天,自覺英明神武,空前絕後,所以決定依照古禮,先振兵釋旅,然後封禪。

  正因如此,漢武帝便下了以上這道詔書,於那年親自統帥十二路將軍,共十八萬騎兵,旌旗千里,浩浩蕩蕩,經上郡、西河、五原出長城,橫臨邊朔,飲馬北河,耀兵揚武,向匈奴示威。

  匈奴單于自然不是傻瓜,打是不能打的,一路北逃,藏匿於幕北寒苦無水草之地。

  在這次漢武帝親征中,有五個年輕人是漢武帝特地為太子挑選的,他們年紀都在25到30左右,出身類似,才幹非凡,更兼志同道合,所以互相之間友誼深厚,或許算不上生死之交,但也可說是知己好友,可以稱為「漢武五小龍」。

  他們五人在歷史都留名了,有的甚至萬古留芳。

  第一位,蘇建之子蘇武,字子卿,杜陵人(今陝西西安市東南),時任栘中廄監(漢室栘園中有馬廄,名栘中廄,栘音移),秩六百石。

  後世沒有人不知道蘇武牧羊的,氣節一字,他千古。

  第二位,霍去病之弟霍光,字子孟,河東平陽人,時任奉車都尉;秩比兩千石。

  這也不用多說了,權臣巔峰,更是千古典範,名氣絲毫不比大哥霍去病低。

  第三位,上官桀,字少叔,隴西上邽人(今甘肅天水),時任未央廄令,秩六百石,這傢伙可是漢武帝後面託孤四大臣之一,漢武帝託孤四大臣,霍光、金日磾、上官桀、桑弘羊,只是他後面和霍光相鬥,謀反被弄死了。

  第四位,趙充國,字翁孫,隴西上邽人,始為騎士,後以六郡良家子善騎射補羽林。羽林騎就是禁中護衛,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初置,名曰建章營騎,後更名羽林騎。

  這人也很牛,後面一生戎馬倥傯,北抗匈奴,西平氐、羌,為安定西漢邊陲,保衛內地休養生息的中興局面作出了重大貢獻。其「貴謀而賤戰」的思想,將軍事進攻與政治瓦解結合起來的策略,屯田備邊的措施,對當時及後世均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他還很能活,活了86歲,為「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

  第五位,便是李陵,字少卿,李廣長子李當戶之遺腹子,隴西成紀人,時任侍中建章監,掌建章騎營之羽林護衛……

  此五人中,論家世與職位,霍光起點最高,李陵次之,蘇武上官緊隨其後,趙充國最低。

  但有一點是相同的,他們都出身於北方軍人家族,身上都承載了各自家族的聲名與希望,他們都有美好的前途與未來。

  當年的他們是何等的朝氣蓬勃,意氣風發。

  然而由於命運的捉弄,他們最終竟各自走上了完全不同的人生之路,但無一例外都極其坎坷,他們有的成了名將,有的成了權臣,有的成了『漢奸』,有的成了陰謀家,還有的成了民族英雄。

  當真是人情多變、世事無常,令人唏噓呀!

  李廣利被圍住了,不能突圍,武帝五小龍之一的趙充國發威了,他率領所部百餘精騎為敢死隊,披甲操戈,居先陷陣,一路拼殺,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

  李廣利大軍緊隨其後,經過一番惡戰,終於衝出敵軍包圍。

  趙充國時任李廣利軍中假司馬,所謂假司馬,即軍司馬的副職,秩比六百石。

  此戰,漢軍三萬騎兵,只回來不到一萬人,自己損失兩萬,殺敵也才一萬多人,仗打得爛透了,換成其他將領,早就被褫奪爵位了,可李廣利仍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當時,趙充國受傷二十餘處,遍體鱗傷慘不忍睹,漢武帝聽聞,十分感動,立即親自召見了這個英雄人物,封之為中郎,秩比六百石,並通報嘉獎,號召全軍向他學習。

  由於單于主力去埋伏李廣利了,所以公孫敖和路博德那邊並沒有碰到敵人,兩軍在漠北逛了一圈便打道回府,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幾路大軍,要麼損兵折將,要麼一無所獲,武帝其實失望透頂,他沒有讓李廣利立刻回來,而是去邊境修養,把李陵派出去了。

  其實漢武帝的心裡很清楚,李陵以五千步兵孤軍深入,這完全是自殺式的攻擊,那是步兵,不是騎兵,被包圍了,不好跑,你騎兵一上馬就能隨便跑,可步兵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匈奴的騎兵?

  所以,一旦被包圍,十有八九是回不來的。

  可他心中有另一個打算,李陵兵力精銳,若能以玉石俱焚之姿,給匈奴以重創,必能揚我大漢威、震駭敵膽。

  而且就算李陵戰死,也能在全國全軍樹立一個英雄形象,所以此戰無論勝負與否,都將收到很好的效果,那這五千人的犧牲也就值得了。

  漢武帝其實還是存了心思的,他派人以快馬通知正在班師的路博德,要他率領所部騎兵,在半道接應李陵。

  但路博德是什麼人?

  那可是參與過霍去病和劉瀚傳奇之戰的老資格老將領了,向北曾打匈奴一直打到貝加爾湖,向南曾伐破南越一直打到海南島,向東曾平定朝鮮一直打到漢城,向西曾防備匈奴一路築塞到居延,可謂轉戰天下、威名赫赫。

  後面,侯爵丟了,將軍也丟了,只能是虎落平陽當個小都尉,簡直是比李廣還要倒霉,所以他心心念念就是要東山再起。

  這可好,去漠北一趟半個匈奴人沒碰到不說,回頭還要去給李陵這個小輩當陪襯,你說丟人不丟人?再這樣下去,老子猴年馬月才能官復原職?

  所以,他路博德自然不想干,還想了一大通理由,上書給漢武帝說:「方秋,匈奴馬肥,未可與戰,臣願留陵至明年春日,俱將酒泉、張掖騎各五千人,並擊東西浚稽,可必勝也。」

  後面劉瀚想過,除了路博德拉不下臉,他其實也有自己的考量,

  漢朝打匈奴,一般是不選秋天,匈奴在秋天馬兒肥碩,都吃得飽,是最強的。

  此前漢朝的幾場大勝仗,也都是選春天,再不濟也是夏天,這幾乎已成慣例,這個時候的匈奴馬是瘦弱的,剛剛熬過冬天。

  所以路博德就建議等明年開春再跟李陵齊頭並進,各憑本事殺敵立功,這樣他就又有機會東山再起了。

  為此,他還強調了,出擊匈奴必須用騎兵,步兵去,被圍住,那簡直是送菜。

  這個時候的漢武帝是老年昏花的,他看完奏章,大怒。

  自己剛輸了一仗,正在不服氣,怎麼能等到明年?這幫將軍個個不體會朕的苦心,個個不聽指揮,簡直豈有此理?

  你是皇帝,還是朕是皇帝?

  同時,他感覺這是李陵的注意,他想:「你李陵在朕面前誇下海口,但回頭就後悔了,膽怯了,不肯當烈士了,所以才指使路博德,編造藉口百般拖延,簡直拿朕當猴子耍!」

  一怒之下,他更想,「媽的,這幫鬼精鬼精的奸猾武將,都騙朕,以為朕是三歲小孩?你們通通給朕當烈士去,朕還治不了你們了?」

  於是,漢武帝派人以快馬將兩道詔書分別發到了李陵與路博德軍中。

  給路博德的詔書大概意思是說:「朕本來是要給李陵騎兵的,但李陵自己逞能不要,朕有什麼辦法?現在又發現有匈奴游騎侵入西河郡了,你就去阻擊他們吧,不要管李陵了,他不是能嗎?就讓他能去吧!」

  給李陵的詔書則異常嚴厲了,大概意思是說:「令你李陵九月份必須從居延遮虜要塞出發,速往漠北東浚稽山南至龍勒水(今蒙古國圖音河)一帶探視,尋匈奴軍交戰,如果不見敵蹤,便沿著幾年前趙破奴從匈奴撤退的線路向東退回受降城駐兵休整,並將一路情形以快馬奏聞。另外,你究竟跟路博德都陰謀了些什麼,亦一併詳細向朕陳明!」

  兵法曰:「非利不動,非得不用,非危不戰。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攻戰。」

  這一次,漢軍出兵有三大不利,君不信將,將不團結,時機不對。

  反之,匈奴有三利,天時,秋利匈奴;地利,以逸待勞;人和,漢不互援。

  當時李陵看了詔書,估計內心叫苦連天,不僅騎兵沒了,後援也沒了,一番苦戰在所難免,而且還被陛下懷疑自己貪生怕死,臨陣退縮,但他還是去了,不去也沒有辦法,君臣父子嘛。

  世間最可怕的也許不是困難,而是面對困難還要孤軍奮戰,孤軍奮戰還要被人誤解、甚至猜忌、嘲笑、埋怨、詆毀、刁難……

  劉瀚仿佛感覺到,長安城的袞袞諸公們都在冷眼注視著李陵,神情戲謔,面容輕佻,就像在看一場好戲一般。

  本來是不順利的,大概率是必死的棋局,但李陵差點逆風翻盤,五千步兵打贏三萬騎兵,隨後匈奴單于又增兵到8萬。

  李陵一路南撤,一路殺敵,差點把單于打得心裡崩潰,這五千人怎麼就這麼難拿下?還是五千步兵,要是五千騎兵,他怕是連拿下的機會都沒有。

  這時候,其實恰恰是大漢的機會,若是邊境的路博德、公孫敖,還有舔食傷口後的李廣利,他們全軍壓上,匈奴單于大概率是崩潰,一路北逃,又是一次大捷。

  劉瀚就這麼建議的,可漢武帝偏偏沒有同意,他的猜忌,敏感,和疑心比年輕時候更重了。

  也是,晚年連親生兒子都下手,皇后都逼死,他終究不是年輕時候的他了,那些雄心壯志,銳意進取都開始被時間消磨了,也許求仙問道和所謂的面子對他而言更為重要了。

  只有當劉瀚透過歷史的迷霧,站在更高層次審視這些的時候,他才有一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

  這一戰,不是大漢敗了,而是漢武帝敗了,他敗給了自己的一意孤行,猜忌疑心,可他是不會承認的,因為他是帝王,至少現在不會承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