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7章 帝師的最後一課

  「他們是本宮的親人！」

  過了半晌之後，劉啟猛地一下站起身來，反手拔出了腰間的寶劍，猛的一劍將面前的桌案劈成了兩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兩隻眼睛殺氣騰騰的盯著晁錯，那樣子就仿佛是準備擇人而噬的猛獸一般。

  「殿下，睢陽城下的那些人，又何嘗不是高祖的親人？」

  晁錯咬了咬牙，然後硬挺著劉啟的壓力，低聲的說道。

  「陛下如今年事已高，殿下不就是繼任之君嗎？大漢朝再也經不起一次六國之亂了，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晁錯說完之後直接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若是沒有梁國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叛軍都已經兵臨長安城下了！」

  劉啟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但是這番話，似乎更像是在說服他自己一樣。

  「殿下，周亞夫在臨行之前已經受過陛下的密令，大漢朝需要的是一個弱梁，而不是一個天下第一諸侯國！」

  晁錯咬著牙，再次說出了一個驚天秘密。

  「可是，他和本宮是兄弟啊！」

  劉啟手中的寶劍不住的顫抖著。

  「殿下，皇帝！沒有兄弟！」

  晁錯的額頭上也是一陣冷汗直冒，他今天說的這些話，全是犯忌諱的話。

  「當——啷——」

  劉啟的身體不住的顫抖著，他的價值觀在今天真的徹底的崩塌了。

  皇帝竟然把這封奏摺拿了讓他看，那不就是默認了陶青他們的說法嗎？

  之所以讓晁錯來跟自己說，那是讓晁錯最後一次完成帝師的責任。

  「那劉登呢？難道代國此次立下如此不世之功，本宮也要揮起屠刀嗎？」

  劉啟幾乎是用吼聲吼出了這句話。

  「咣——當——」

  門外，忽然有東西墜落的聲音傳來。

  「誰在那！」

  晁錯猛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直接推開房門沖了出去。

  幾個渾身打顫的小太監跪在那裡，已經開始渾身上下瑟瑟發抖了。

  「來人，拖出去仗斃！」

  晁錯咬了咬牙，一臉陰沉的說道。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兩個小太監頓時就嚇傻了，趕忙一邊磕頭一邊求饒，但是晁錯的目光卻是如此的陰冷。

  立刻有幾個東宮的侍衛沖了上來，不由分說拖起他們便走。

  「把他們的嘴給我堵上！」

  晁錯憤怒的咆哮道。

  那些侍衛們趕忙彎下腰，從地上隨手抓了一大把泥土，然後塞進那些小太監的嘴裡。

  「三百步內，敢靠近者殺無赦！」

  晁錯必竟是原來的太子家臣，現在又已經成了朝廷的御史大夫，在這東宮之中，敢於違抗他命令的人，還真沒幾個。

  「諾！」

  立刻又有一對侍衛沖了過來，然後開始肅清周圍的閒雜人等。

  「本宮，要進宮面見父皇！」

  等到晁錯安置好了一切，再次返回書房的時候，劉啟終於冷靜了一些，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情緒，一邊說道。

  「殿下，沒人讓您對代王殿下揮起屠刀，只是這天下不能再這麼繼續下去了……」

  晁錯也是一臉的苦笑，以劉登立下的不世之功，若是殺了他的話，恐怕，從今以後，這天下再也無人敢為朝廷效力了。

  當年的一個韓信，已經讓高祖劉邦一世都背負罵名了。

  現如今，晁錯自然不敢讓劉啟背上這個冤殺功臣的罪名。

  「就算是朝廷不救，你們能保證劉登不救嗎？」

  劉啟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一邊流淚一邊說道。

  「這份奏摺的抄本，會有人送到代王殿下手中……」

  晁錯沉默了很久，然後再次說道。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劉啟哭著哭著，忽然笑了起來，只是這笑聲是如此的悲涼，這一刻，他才明白，即便是身為皇帝，可是這世上依然有很多的事情，即使他不願意去做，可是也必須要去做。

  沒錯，陶青他們說的的確都是對的。

  若是周亞夫和梁王裡應外合的話，或許這一戰還能夠勝得再輕鬆一些。

  但是從此之後，憑藉著梁王陛下的不世軍功，整個梁國將會進一步的再次擴大，用不了幾年的時間，梁國在這一戰中消耗的元氣將會再一次恢復。

  在經過一兩代的傳承，等到血脈親情慢慢退去的時候，誰能夠保證，下一個梁王不會是今天的吳王……

  「哈哈哈哈……」

  劉啟笑著笑著，再次變成了慟哭，而晁錯則靜靜的跪在劉啟的面前，慢慢的等待著劉啟再次恢復平靜。

  這是他早就應該補上的一課，只是，就連他自己也一直不願意去這麼做。

  可是在拿到這份奏摺的那一刻起，無論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他都必須得去做了。

  晁錯的心裡其實很明白，從今以後，他和劉啟的師徒之情也就將會蕩然無存。

  他親手給劉啟構建起了一副謙謙君子的價值觀，可是現在，卻不得不在自己親手摧毀。

  等到劉啟收起眼淚的時候，天色已經慢慢的暗了下來，他慢慢的起身，撿起自己的佩劍，面無表情的走出書房，從始至終沒有再跟晁錯說一句話。

  看著地上那張被劈成兩半的桌案，晁錯忽然覺得，這似乎就是他和劉啟的師徒之情……

  桌子毀了還可以再修，可是這人情沒了，真的還能重續嗎？

  許久許久之後，晁錯慢慢的起身，從地上撿起那些梁王親筆書寫的求援信，然後將它們一點一點的，全都投入到火盆之中……

  太子殿下這邊已經交代完了，就是不知道劉登到底會怎麼選擇了……

  走出書房的時，晁錯萬分不捨得關上了書房的門，晁錯心裡很明白，這恐怕是自己這輩子最後一次踏足這裡了。

  看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晁錯不由得苦笑了起來，原來流出來的眼淚，無論你再怎麼眨眼，它也不會再流回去。

  就如同，書房裡那張勉強拼湊在一起的桌案，斷了就是斷了，哪怕再如何修復，也不可能再完整如初了。

  等到子夜時分，劉登終於回到了晉陽城中，只是剛一進城，就看到張屠憂心忡忡地等在王宮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