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柳樹上,兩隻剛剛看對眼的麻雀,害臊的站在同一根樹枝上,像是擔心被路過的其他麻雀看到,它們相隔很遠,只有在四下一片安靜時,才會彼此凝望著,表達愛意。
院子裡,下人們仍然在搬運東西。已經跪坐下來的趙啟明希望他們能早點結束。而此時的靜安公主,仍然側臥著看書,表情波瀾不驚,似乎真的在專心學習。
「有什麼話就說。」終於,靜安公主開口,看書換行的空檔,白了眼趙啟明說:「我府里沒有多嘴的下人,倒是你自己,在外面時獐頭鼠目,現在都已經進來了,還賊頭賊腦。」
「我怎麼賊頭賊腦了?」趙啟明忽然發現公主家的點心比他家的好吃,於是又拿起一塊,不滿的朝靜安公主說:「我是來要帳的,怕下人聽到讓你沒面子,這還不是為了你好?」
「要帳?」
「是的。」趙啟明做足了債主的樣子,惡狠狠的說:「之前都約好了,說提前把白瓷的定金給我,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一點動靜都沒有,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給?」
「還真是來要帳的。」靜安公主看向趙啟明:「這事情我記得。」
趙啟明當債主有點上癮,口眼歪斜的抖著腿,邊做著數錢的動作邊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給我錢啊?」
靜安公主歪了歪支著的頭,笑著想了想,然後忽然說:「不想給了。」
「什麼?不想給了?」趙啟明原本只是沒話找話,開開靜安公主的玩笑,可現在聽靜安公主的語氣,似乎卻並不像是開玩笑,這讓他忽然有點懷疑:「你沒開玩笑吧?」
靜安公主仍然側躺著,放下了手裡的竹簡,就這麼支著頭看著趙啟明。
「你還真不打算給了?」趙啟明驚恐地瞪圓了眼:「姐姐,你可不要坑我啊。」
靜安公主忽然笑了,朝趙啟明說:「出使西域的事,一直都在暗中進行,因為太皇太后的關係,在事情確定之前,陛下只能選取少部分人,作為此事的參與者。」
「這跟你欠錢不還有什麼關係?」
靜安公主繼續笑著說:「參與這件事的人有四批人,首先是平陽侯,他是陛下身邊的人,每次我們談事情他都在場,因為他要向未央宮中的陛下傳話。」
趙啟明看著靜安公主:「這我知道,可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欠錢不還。」
「魏其侯是陛下的支持者,他和出使西域的張騫是另一個方面。」靜安公主停頓了一下,看向趙啟明說:「至於中途殺出來的你,還有那位西域商人,因為瓷器換馬這個環節,算是第三個方面。」
趙啟明撓了撓臉,有點好奇的問:「那第四個方面呢?」
靜安公主說到這裡,嫵媚的笑了笑:「第四個方面,是我和『少府』。」
「你果然參與了出使西域的事情。」趙啟明並不意外的撇了撇嘴,然後有些疑惑的問:「不過這『少府』,我記得好像是為為陛下管私房錢的,和出使西域有什麼關係?」
「既然是暗中進行,出使西域所需要的一應用度,自然不能從國庫抽取。」靜安公主又變得懶洋洋起來:「陛下暫時無法說服太皇太后,因此只能從少府支配。」
趙啟明忽然想起什麼,朝靜安公主問:「剛出去那幾個官員是少府的人?」
靜安公主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支著頭,慵懶的繼續說:「若此次出使成功,魏其侯和張騫自然是獨得頭功,但少府暗中配合,功勞也不會小。」
趙啟明點了點頭:「哦,可這和你欠錢不還有什麼關係?」
靜安公主有點無奈,白了趙啟明一眼,然後說:「若現在我就將瓷器的錢交給你,這錢當然是少府來出,而若是少府來出這筆錢,瓷器換馬的交易,就是西域商人阿克哈和少府之間的交易,這樣一來就和你東亭侯府沒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這話,趙啟明一愣。
「少府為張騫出使西域提供資金以及貨物,本就是大功一件,若瓷器換馬也順利完成,將來向陛下『獻馬』,同樣功不可沒。」靜安公主饒有興趣的看著趙啟明:「現在少府那邊,巴不得馬上拿出買瓷器的錢交給你,這樣一來他們就能獨得兩份大功。」
趙啟明明白了,他苦笑一聲說:「明白了,若是我現在不要這筆瓷器的錢,不經過少府,瓷器換馬就是我和阿克哈兩個人之間的交易,若他成功帶回汗血寶馬,獻馬的功勞就是我東亭侯府的。」
「總算還不是太蠢。」靜安公主拿起案几上的茶水喝了口,然後對趙啟明說:「這並不是讓你爭權奪利,只是因為東亭侯『受封就國』已經十餘年,在這期間,侯府人丁凋零,既沒有在軍中掛職,也不曾入朝為官輔佐陛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知道。」趙啟明嘆了口氣,拿起點心吃了起來:「雖然最近賺了些錢,但政治上,東亭侯府正在走向衰落,這次瓷器換馬是個好機會,要是能有這『獻馬』的功勞,就算比不上戰場上的軍功,也能保侯府未來十年的太平。」
「陛下顧念舊臣,但朝中一直有削弱侯國的聲音,這種情況下若能有個『獻馬』的功勞,也是以防萬一。」靜安公主說完,饒有興趣的看著趙啟明:「現在,還想不想跟我要債了?」
「我又不傻。」趙啟明吃光了點心,口齒不清的說:「沒有你提醒我的確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但現在你都說的這麼直白了,我哪能放過這個機會,便宜了少府。」
靜安公主似乎不喜歡趙啟明說少府,白了他一眼,然後看著他面前的幾個空盤子,笑了:「明明腰纏萬貫,光是賣扇子的錢就多得招人恨,怎麼老跟災民一樣?」
「你家點心好吃啊。」趙啟明豎起大拇指。
靜安公主笑了笑,然後朝門外招呼一聲:「給東亭侯再上幾盤點心。」
外面的丫鬟應了一聲,趙啟明抹了抹嘴,朝靜安公主傻笑:「你對我真好。」
「就因為幾盤點心?」
「還因為你把功勞讓給了我。」
靜安公主看了趙啟明一眼,沒說什麼,拿起扇子懶洋洋的扇著。
其實雖然沒有說,但趙啟明已經猜到,靜安公主是在暗中掌管少府的人。
這也就是說,如果趙啟明拿了少府的錢,讓少府和阿克哈直接交易,將來獻馬的功勞是少府的,其實也是靜安公主的。
而現在,靜安公主壓住了少府其他人的蠢蠢欲動,把屬於少府,也是屬於她自己的功勞,讓給了正在走向衰落的東亭侯府,其實也是讓給了他趙啟明。
這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情啊。
趙啟明忽然很想摸靜安公主的胸部。
他已經放棄反思,不再掙扎。因為他覺得自己一感動就想摸人家胸部的行為的的確確就是一個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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