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激進的主父偃

  立春之後,氣候仍然寒冷。從山中流下來的溪水,經過山腰上水渠時流速放緩,有白色的寒氣繚繞,透著刺骨的涼意。想來應該是立春侯消融的雪水。

  桑大人站在水渠旁,用溪水洗手,然後直起腰來,順著水流,看著消失在山坡盡頭的水渠,笑著朝胡先生道:「這也是為了這果園特意修建的吧?」

  「這是小侯爺親自吩咐的。」胡先生和桑大人私交不錯,沒有那麼多的繁文縟節,說起話來也隨意:「有了這水渠,山上很多的荒地就能重新利用起來,成為新的果園。」

  「不容易。」桑大人環視著附近的果園:「這也算是為太平寨做了好事了。」

  「小侯爺是目光長遠之人。」胡先生指著前面的果園:「就不說將來了,就這片果園,去年缺水的時候都快死了,有了這水渠之後馬上就能活,這是在修水渠的時候就已經提前想到的。」

  「你的意思是說,這水渠能照顧到這山上的所有果園?」

  「大部分都能照顧的到。」胡先生笑著說:「別看這些山地面積不大,其實這裡的水渠比山下的水田水渠還要長,這都是小侯爺不惜成本,為村民辦出來的好事。」

  聽到這話,桑大人看著胡先生,好笑的說:「先生本是心高氣傲之人,自從到了東鄉侯府,每句話都不離東鄉侯,就算值得稱讚,也不用如此吧?」

  「桑大人有所不知。」胡先生並不覺得慚愧,鄭重的朝桑大人說:「小侯爺有如此才能,還能全心全意為百姓辦事,的確讓人心悅誠服,在下剛才所說,絕無半句虛言。」

  「知道你是發自內心。」桑大人無奈的看了眼胡先生,結束這個話題,然後指著左邊的果園說:「你剛說這條水渠能照顧到山上所有的果園,可我前面這片荒地,好像沒有水渠經過啊。」

  「水渠能經過的地方都會經過,要是存在地勢較高,水渠無法通過的問題,也會修出蓄水池。」胡先生跨過了面前的水渠,然後轉過身來說:「桑大人隨在下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桑大人笑著點頭。

  兩人邊說邊聊,往旁邊的果園走去。

  與此同時,趙啟明和那個中年人正跟在後面。

  胡先生跟桑大人說的話,趙啟明全聽到了。除了胡先生不遺餘力的為他說好話,讓他覺得有些欣慰之外,胡先生所介紹的很多情況,他的確知道的沒有那麼詳細。

  看來胡先生及時出現,的確更適合陪同。

  「軍侯大人可還記得在下?」

  正想著這些,趙啟明的身邊那個中年人,忽然如此說到。這讓趙啟明有些不解的轉過頭來,發現那個中年人正笑看著他。可即便如此,他也想不來到底在哪見過這個人。

  「前些日子在魏其候府,在下和軍侯大人見過。」

  「魏其候府?」趙啟明若有所思,然後恍然大悟:「原來是主父先生。」

  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個中年人就是去魏其候府拜碼頭的西漂。他之所以記得主父偃這個名字,是因為歷史上的《推恩令》,但當時在魏其候府還有其他的西漂,所以他忘記了主父偃的樣子。

  「看來軍侯大人沒忘記在下。」主父偃笑著說:「方才見面的時候,在下本想和軍侯大人說話,但是看軍侯大人沒有認出在下,便沒有主動說起。」

  「是我記性不好。」趙啟明慚愧的說:「還要主父先生主動說起,實在抱歉。」

  「哪裡。」主父偃說:「在下也沒想到會在這裡再見到軍侯大人。」

  聽到這話,趙啟明也覺得奇怪。

  畢竟主父偃才剛來長安,之前也沒此人和桑弘羊有過私交,不然也不會去找魏其候拜碼頭。可今天桑弘羊卻帶著此人來太平寨,難道說魏其候覺得這主父偃不錯,便把此人推薦給了桑弘羊?

  「軍侯大人是覺得,以在下的身份,不應該跟著大農令來這裡吧?」主父偃很直接的說出了趙啟明心中的疑惑。

  雖然他的臉上帶著笑意,但的確讓趙啟明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不自然的說:「跟身份無關,但是的確沒想到先生會和大農令來這裡,方才還以為先生是大農令身邊的官員。」

  「其實在下現在是陛下身邊的郎官,今日是跟著大農令來見見世面的。」主父偃解釋完,然後笑著說:「沒想到剛離開長安城,就能看到軍侯大人治理封地的成績,這也算不虛此行了。」

  趙啟明並不意外主父偃成為郎官,畢竟此人在歷史上本就是權臣。說起來,司馬相如和灌英也都是郎官,這些人都是漢武帝身邊的人,跟他們說話要尤其小心,所以主父偃剛說完,趙啟明就糾正道:「其實太平寨只是我的食邑。」

  「食邑?」

  「這裡的建設是東鄉侯府出錢。」趙啟明解釋道:「但只能算是給予幫助,為的是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嚴格說起來這太平寨其實是內史府的管轄範圍。」

  「原來如此。」趙啟明明白了趙啟明的意思,然後有些感慨的說:「王侯公卿都有封地,但即便是對待自己的封地,也沒見誰如此認真的治理,小侯爺對食邑也能如此重視,實在難能可貴。」

  趙啟明以為主父偃是在奉承他,便客氣的說:「主父先生客氣了,其實我也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相信這天下間的諸侯,有很多人都比我做的更好。」

  「軍侯大人有所不知。」主父偃不客氣的說道:「許多王侯公卿連受封就國都不肯,長年居住在長安城,所謂鞭長莫及,對封地的治理更無從談起。如此這般,封地的百姓要這些諸侯何用?」

  聽到這話,趙啟明有些驚奇。

  他總算明白了,主父偃不是在跟他客氣,是對諸侯本來就有意見。雖然早就有過預料,但主父偃毫不客氣地指責天下諸侯,還是還是讓他有些吃驚。

  怪不得歷史上的此人主導了《推恩令》的頒布,讓天下諸侯對他恨之入骨,看來這傢伙早就看諸侯郡國不順眼,聽剛才的語氣又哪裡是頗有微詞,看樣子明顯積怨已深。

  主父偃也發現了自己語氣有些不對,先朝趙啟明行禮,然後感慨的說到:「在下只是看了太平寨的光景,想到天下諸侯郡國,要是都能像軍侯大人這般體察民情,治理好封地里的事務,天下百姓何愁不能富強?」

  「主父先生說的是。」趙啟明有點不自然,畢竟他也是諸侯,主父偃覺得他可以另當別論,但他自己沒辦法讓自己置身事外,所以他使者解釋說:「其實現在的諸侯都沒有治民權,何談治理百姓,恐怕很多的諸侯即便有心,也是無力施展。」

  「可諸侯郡國都有聲望和財力。」主父偃馬上說:「軍侯大人同樣沒有治民權,太平寨連封地都算不上,卻仍然能如此治理有方,這天下的諸侯郡國都應該效仿軍侯大人,不然那些封地要他們又何用,如此尸位素餐,國家要這些人又有何用?」

  聽到這話,即便是趙啟明,也有些慌了。

  主父偃敢說天下諸侯尸位素餐,的確勇氣可嘉。但他擔心主父偃繼續說下去,就要提出削藩這種話來,所以他趕緊說:「今日只說這農田和水利,儘量不談國事,先生以為如何?」

  「在下失言。」主父偃明白趙啟明的顧忌,歉意的說道:「讓軍侯大人為難了。」

  「哪裡的話。」趙啟明笑著看了眼前面的果園,然後說:「桑大人已經走遠了,想必現在正在說果園的情況,主父先生要是感興趣,我們還是加快腳步,跟上去看看吧。」

  主父偃點頭,然後和趙啟明往前面的果園走去。

  在此過程之中,趙啟明看了主父偃好幾眼。

  這傢伙說諸侯郡國尸位素餐,這也的確也是事實。但這話就連漢武帝都不敢隨便表態,這傢伙居然說的慷慨激昂。要說現在的王侯公卿,有哪個沒有封地,就算是他趙啟明不例外。主父偃指責諸侯不作為,還說諸侯尸位素餐,這些話打擊面太大。

  漢武帝讓主父偃留在身邊,有可能是處於警示的目的,想利用此人讓那些諸侯郡國能有所收斂。但他趙啟明也是諸侯,沒道理跟主父偃持有相同的意見,更不打算和天下諸侯為敵,所以主父偃有關諸侯的言論,他是不能參與的,更不打算支持。

  好在剛才的話題已經被繞了過去。並且除了今天之外,兩人也沒怎麼見過面,更談不上什麼私交。大農令今天的視察結束之後,估計就沒機會見面了。遇上這樣的人當然還是離遠點好。

  想到這裡,趙啟明暗自決定,以後見到這個主父偃,要繞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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