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五章 同是天涯淪落人

  趙啟明其實想見卓文君。

  畢竟那也是歷史上有名的女子,他想看看是卓文君如何的美貌,時至今日又是否風韻猶存。但他覺得自己對人家的老婆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興趣,現在還要求見面,司馬相如可能會懷疑他別有所圖,所以只能改成問候。

  「不知嫂夫人可好?」

  司馬相如道:「賤內很好,多些小侯爺關心。」

  趙啟明點頭:「先生成了郎官,有了不錯的功名,如今生活富足,夫妻恩愛,實在讓人欣慰,畢竟很多人聽著先生的故事,才對男女之情產生無限的期待。」

  司馬相如聽到這話,表情有些不自然:「在下實在慚愧。」

  「先生怎麼了?」趙啟明停下了嗑瓜子的動作。

  司馬相如嘆了口氣,然後看向趙啟明,慚愧的說:「時隔多年,若不是小侯爺問起,在下早已經忘記了往事。其實傳聞有許多的不實之處,不該過分美化。」

  「怎麼講?」

  「當時的私奔的確是過於衝動了。」司馬相如說:「在下家境貧寒,讓賤內吃了很多的苦,甚至於當街賣酒,現在想來著實心酸,怎能成為年輕人效仿的對象?」

  趙啟明笑著說:「雖然吃了很多苦,但畢竟苦盡甘來了。」

  「那也只是僥倖而已。」司馬相如看向趙啟明,有些痛心的說:「小侯爺可知道,去年在膠東國,有人效仿在下,帶著官宦人家的千金深夜私奔,因此釀下慘劇?」

  「有這種事?」

  司馬相如嘆了口氣:「效仿在下之人,騙走那官宦人家的姑娘,卻沒有好生對待,整日裡尋花問柳,讓那姑娘傷心欲絕,終於想不開,竟然身懷六甲投河而死。」

  趙啟明嘆息:「想不到還有這樣的事,這可真是人間慘劇。」

  司馬相如有些自責,朝趙啟明說:「在下當年所為,本就是衝動之舉,要是因為傳聞過分誇大,讓那些年輕的後生效仿,豈不是誤人子弟,釀出更多的慘禍?」

  「先生說得對。」趙啟明點頭。

  司馬相如嘆了口氣:「在下只希望不會再有那樣的慘劇。」

  「先生倒也不用過分自責。」趙啟明勸道:「私奔這種事情,敢做的人畢竟很少,多數人都是有感於先生和嫂夫人苦盡甘來,把你們的舉案齊眉當成夫妻關係的榜樣。」

  司馬相如聽到這話,表情又有些不自然。

  「先生又怎麼了?」趙啟明眨了眨眼:「難道我說錯了?」

  司馬相如看了眼趙啟明,然後抱歉的說:「其實在下和賤內,除了年少時的私奔,以及後來的衣錦還鄉之外,就只是平常的夫妻而已,讓小侯爺失望了。」

  有內情啊。

  趙啟明聽出了司馬相如的語氣有點不對,這讓他立即興奮起來,這可是活生生的歷史八卦,所以他趕緊朝司馬相如問:「先生說讓我失望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在下和賤內並不是神仙眷侶。」

  「啊?」

  司馬相如慚愧的說:「在下和賤內既有夫妻間的恩愛,也時常為瑣事所困擾,傳聞中的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也只是美談而已,實在不敢成為夫妻關係的榜樣。」

  趙啟明不解的問:「先生和嫂夫人落魄之時,尚且能休戚與共,攜手度過難關,如今過上了富足的生活,難道不應該琴瑟和鳴?怎麼會為瑣事困擾?」

  「的確是生活富足,但夫妻間難免會有矛盾。」說到這裡,司馬相如嘆息道:「賤內出身富貴,性格與人不同,跟著在下受了很多委屈,在下也是深感愧疚。」

  趙啟明聽明白了。

  雖然話說不多,但這兩人之間的生活,似乎並沒有那麼順心。

  「難道說,先生時常和嫂夫人爭吵?」

  司馬相如搖了搖頭,看向趙啟明說:「賤內家教很好,從不大聲說話,就算是在下年輕氣盛,經常和賤內動怒,賤內也只是輕聲細語,從來不和在下爭吵。」

  趙啟明眨了眨眼,忽然覺得這個卓文君,似乎跟靜安公主很像。

  「每次動怒之後,在下想起當年的虧欠,心中更加的愧疚。」司馬相如嘆息:「多年過去,在下已經不敢再輕易動怒,甚至學會了察言觀色,對賤內百依百順。」

  趙啟明目瞪口呆,這不就是在說他和靜安公主嗎?

  「相敬如賓只是表面。」司馬相如搖了搖頭:「但夫妻間的矛盾沒有解決,反而日積月累。這不是好的夫妻關係,更不應該成為美談,引來天下人的效仿。」

  趙啟明確定了,這就是在說他和靜安公主。

  他和司馬相如有著同樣的處境,每次暴跳如雷時,看到的都是靜安公主平靜的臉,兩人之間也總是吵不起來,讓他每次想要發泄情緒時,都會產生無力感。

  同樣的,他也像司馬相如那樣,對靜安公主有著愧疚感。

  因為他沒辦法給靜安公主名分,所以更加在乎靜安公主的想法,總是擔心自己的會讓靜安公主的傷心,所以平時總是為靜安公主考慮,從來不敢衝動妄為。

  否則以他的血氣方剛,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把靜安公主糟蹋?

  儘管現在兩個人還算恩愛,沒有司馬相如和卓文君那樣的問題,但趙啟明作為男人,面對靜安公主時總是謹小慎微,有時候想想,總覺得自己過得很委屈。

  這太像了,趙啟明覺得自己就是司馬相如。

  「失態了。」司馬相如發覺了趙啟明的異樣,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笑著說:「只是覺得小侯爺把傳聞看的的過於美好,怕誤人子弟,所以才說了這麼多。」

  「先生不用說了。」趙啟明聲音有些激動:「其實我能體諒先生的感情。」

  司馬相如有些吃驚:「這話是何意?」

  「先生是因為愧疚,不能表達自己的想法,怕心愛的人傷心。」趙啟明眼睛發紅:「但先生也有有情緒需要宣洩,太尊重自己的心愛的人,只能苦了自己。」

  這話說到了司馬相如的心坎里,居然下意識的點頭:「的確是這樣。」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又何嘗不是如此?」趙啟明聲音更應:「要讓別人知道肯定會說我們懼內,但我們哪裡是害怕自己心愛的人,實在是心中有愧疚啊。」

  司馬相如情緒激動,竟然也眼圈發紅:「想不到小侯爺也有這樣的處境。」

  「當男人苦。」趙啟明嘆了口氣:「我們的心酸,又有誰能知道?」

  司馬相如估計是想起了這麼多年的不容易,嘴唇也顫抖起來。

  「真不知道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趙啟明說著,看向司馬相如。

  司馬相如也正看著他。

  四目相對,他們都仿佛看到了自己。

  趙啟明的視線模糊了,他忽然轉過頭去,想掩飾自己的失態。

  司馬相如也抬起袖子,擦去濕潤了眼眶的男兒淚,怕讓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等趙啟明整理好情緒,司馬相如也抬起頭來。

  兩個苦命人再也沒有了陌生感,甚至於還有些惺惺相惜。

  但他們同為天涯淪落人,都說起自己的傷心事,看到對方就如同看到了自己。相比起同情對方,更有感於自己的心酸,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很快就再次雙眼翻紅。

  「誰也沒資格說我們懼內。」

  「這不是懼內。」

  「我們根本不怕老婆。」

  「嗚嗚。」

  大漢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