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灌夫手裡的杯子掉在地上,可他卻好像沒有發覺一般,雙眼震驚的看著場中。同坐觀戰台里的平棘侯等人,這時也在不知不覺間直起身,屏息凝神的張望。而相隔不遠左側觀戰台內,已經是一片鴉雀無聲,再也聽不到鬨笑。
在他們眼中,此時的北軍精銳與罪奴騎兵,再也不是利箭即將穿透鐵皮的關係,更像是一群散亂的黃豆,正即將遭遇銅牆鐵壁的擠壓。
馬場中,牛萬山此時距離罪奴隊伍已經很近。作為當事人,他的面前只有密密麻麻的木搶。
縱然行軍多年,牛萬山也沒有看到這種陣仗。同樣的,他身後那些袍澤以及戰馬也對這種陣法聞所未聞。
勇猛如牛萬山,尚且能憑藉過硬的心理素質,咬著牙繼續前沖,那些同樣有著豐富戰場經驗的袍澤兄弟,倒也能勉強鎮定。但可惜,他們胯/下的戰馬,已經亂了陣腳。
面對著密密麻麻的長槍,這些聰明而敏感的戰馬條件反射的感到恐懼,猶豫著,抗拒著,開始本能地閃避起來。
這是災難的開端。
原本意起風發,準備一擊必殺的北軍騎兵隊伍,在這一刻變成了受到驚嚇的魚群,混亂中,有人前進、有人閃避、還有人因為戰馬急停,整個人把前沖的慣性狠狠地甩飛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人喊馬嘶聲中,牛萬山心中狂跳,他很清楚衝鋒中的戰馬一旦失控會是什麼結果,自己這方的戰鬥力馬上為零,然後任由敵軍屠殺。
「殺,兄弟們,隨我沖!」
此刻牛萬山已經沒有時間考慮,只能在戰馬徹底失控之前,咬著牙搶先出擊!
這時,李敢所帶領的隊伍,在均勻小跑了七八十丈的距離之後,速度徹底爆發,更加難能可貴的是,他們的隊列自從出現時就沒有過大的變化,就像那些老將們看到的一樣,他們如銅牆鐵壁般,速度驚人的推進,終於和北軍先鋒牛萬山搶先接觸。
長槍因為衝鋒的慣性作用,即使只是被騎兵們握在手裡,不用有任何刺擊的動作,帶來的衝擊力也是驚人的。更加可怕的是,因為對方排列過於緊密,此刻的他居然要同時面臨至少四五支長槍的同時進攻!
在這一刻,牛萬山徹底慌了。
他完全下意識的提起刀來格擋,憑藉著不俗的伸手他也的確擋開了兩把木搶,但只可惜,除此之外還有三把木搶,從各個角度頂住了他的身體。
「砰!」
一聲悶哼,沒有想像中瞬間被穿透的畫面。
因為演習用的不是鋒銳的鐵槍而是包布的木搶,但比鐵槍直接穿透身體更震憾的是,當牛萬山給木槍刺中後,衝鋒時產生的巨大動能,在無法穿透的情況下,全部作用在他的身體上,憑藉那股力量,將牛萬山整個頂飛了出去。
「轟」的一聲,牛萬山坐下那匹已經失控轉向的戰馬被第一排的牧奴撞翻,與此同時,已經離開馬背的牛萬山被長槍頂著前進了近一丈距離,才重重地砸在後方一個北軍騎兵身上,兩人同時落馬,但馬上就被衝上來的牧奴騎兵淹沒。
精銳北軍的主將就這樣被打落馬下,生死不知。
同一時間,北軍精銳的大部隊也正式和李敢的隊伍碰撞在一起。
此時的北軍精銳早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氣勢,在此起彼伏的嘶鳴聲中,許多戰馬失控,徹底失去了戰鬥力,而失去速度的北軍騎兵,不是瞬間被密集的長槍頂翻,就是同時遭遇兩匹甚至三匹並排而行的戰馬衝撞,直接被頂翻在地。
一時間,山崩海嘯一樣的牧奴騎兵,讓北軍精銳成了一塊破抹布,在接觸的瞬間便被碾壓,就如同撞在牆上的飛蛾一般,戰馬的嘶鳴,與騎兵們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觀戰台上,武安侯臉色猛變,手中的瓷杯子「啪」一聲被捏碎,碎片插入肉中,瞬間便有鮮血滴落,但他自己仿佛沒有發覺,牙根咬得格格直響。在場的其他武將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看著被瞬間輾壓、摧毀的北軍精銳騎兵,全場鴉雀無聲。
右側觀戰台上,灌夫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臉上一點點的露出不敢相信的驚喜表情。而平棘侯與周建德等人,則眼睛變得錚亮,一眨也不眨的看著馬場中的騎兵對決,心臟也隨著奔騰的馬蹄聲跳動了起來。
很快,雙方的正面衝撞結束了,牧奴騎兵繼續滾滾向前,留下身後遍地狼籍的北軍精銳。
混亂慘烈的現場就像颱風肆虐後的麥田,地面上亂七八糟地躺著無主的戰馬和傷亡的騎兵。有超過一半的北軍精銳,被失控的戰馬帶著逃了出來,但他們即便躲過了正面的衝鋒,此時也完全處於驚恐而混亂的狀態之中。
此時的北軍精銳,已經徹底被李敢他們打成懵逼狀態,已經沒人意識到,其實他們還有一半的兵力,還可以組織抵抗。
在李敢迅如雷霆的牆式衝鋒打擊下,北軍的精銳騎兵,除了潰不成軍之外,內心也遭遇前所未有的重創。
首將牛萬山,下落不明!隱藏在隊伍中的春生,也不知去向!一擊之下,北軍精銳被殲滅近半,而剩下那一半倖存者也是失魂落魄,戰意全無!
左側觀戰台上,武安侯勃然大怒,一腳把上來為他包紮的護衛踢倒在觀戰台上。
「砰」的一聲,護衛倒地的聲音終於讓處於呆滯狀態中的武將們甦醒過來,尤其是其中的某位北軍統帥,見自己的精銳力量被打成這幅德行,又驚又怒的瞪起一雙牛眼,朝著場中怒吼:「結集,衝鋒!」
這一聲怒吼震醒了許多的北軍精銳。他們這才意識到戰鬥還並沒有結束,於是他們重新抓起韁繩,帶著劫後餘生的強作鎮定,互相之間大聲傳令:「結集!結集!」
精銳部隊的戰鬥素養很快得到體現。倖存的騎兵迅速開始集中,腦海之中都有了一個戰略共識,那就是從後方進攻罪奴騎兵,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然後重新奪回勝利。
可他們的衝鋒還沒組織起來,右側的觀戰台中,灌夫忽然哈哈大笑,指著這群殘兵敗將高聲嘲笑:「一群蠢材,以為就只有你們想到繼續衝鋒?」
話音剛落,一陣凌亂的馬蹄聲後,是墳地一樣的寂靜。
北軍精銳們遠遠望去,隨即震驚的發現,李敢率領的罪奴騎兵們已經完成了減速、轉向、掉頭等一系列戰術動作,這時已經重新組成了「牆陣」,處於他們正對面的位置,而且還和之前一樣,陣型絲毫不亂。
「前進!」遠遠的,李敢發出號令。
沒等北軍精銳們回過神來,近五百人的隊伍,再次開始移動。
和之前一樣,這支隊伍仍然走的極慢,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支隊伍的緩慢推進,帶給北軍精銳們極大的壓迫力,甚至在如此遙遠的距離下,居然已經開始有戰馬失控。
右側觀戰台上傳出灌夫張狂的大笑,緊接著周建德也笑聲也同時傳來。而左側觀戰台中,已經是鴉雀無聲。所有的武將們都知道,縱使北軍精銳還剩下超過一半的人數,他們也絕對無力回天。
牧奴騎兵們不緊不慢的均勻提速,那推進時密集的馬蹄聲,如移動城牆一樣無堅不摧的氣勢,讓北軍精銳們剛剛重整的士氣,再一次跌落谷底。他們又開始手足無措起來,一邊控制著慌亂的戰馬,一邊彼此對望,希望能有誰能出來發號施令。
但只可惜,這個時候誰也沒有了主意。而不遠的地方的,牧奴騎兵們仍然在不斷逼近,並且隨著均勻的提速,戰馬已經奔跑起來,那馬蹄聲居然忽然變得清晰無比。
咚!咚!咚!
這是戰馬步調一致,同時踩踏地面時發出的聲音。
就像死神的戰鼓,直接穿透人心,讓北軍精銳們身心俱顫,甚至連遠在左側觀戰台上的那些武將,也跟著這馬蹄聲的頻率,胸口狂跳。
終於,低沉號角聲中,牧奴騎兵加速、落槍、開始第二次牆式衝鋒。
北軍精銳們因為戰馬失控,又有一部分逃離,而剩下還能穩住戰馬的,已經沒有了其他選擇,只能咬緊牙關,重新揚起長刀,朝著敵方騎兵們衝去。
北軍的騎兵很勇敢,很有血性,但在這個時候,勇武和血性改變不了毀滅的結果,他們三五成群的衝鋒,如同飛蛾撲火,被牧奴們一下輾壓得粉碎。
銅牆鐵壁碾碎黃豆的場面再次出現。這些北軍精銳在牧奴騎兵城牆一樣推進中迅速被淹沒,而那些戰馬失控的騎兵們,則如同驚恐之鳥一樣,隨著牧奴騎兵們的推進四散開來。
戰馬的嘶鳴聲與慘叫再次響起,所有人都知道,北軍精銳騎兵敗了,徹底的敗了。
左側觀戰台中,諸位武將連聲嘆息,不忍去看。而武安侯默不作聲,面無表情。唯有右側觀戰台中,武將們的沸騰起來,在牧奴騎兵們的馬蹄聲中,慶祝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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