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裝病是一門藝術

  清晨,東鄉侯府。

  灌夫帶著他「搶人錢糧、奪人/妻女」為最高準則的騎兵護衛,策馬奔騰而來,在侯府門口停下,卻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大樹下拴著的那幾匹戰馬,以及一輛不錯的馬車。

  老土匪稍微皺眉,然後冷笑一聲。

  看來比老子來得更早的人還不少。

  這麼想著,灌夫下馬,帶著成群的護衛走進侯府,扯起嗓子喊了聲:「下人都死哪去了,這才剛入秋就要過清明是咋的,一個個都掃墓上墳,伺候死人去了?」

  話音剛落,正廳里幾道憤怒的目光看了過來。

  灌夫仔細一看,咧嘴大笑:「原來是在這伺候幾位將軍侯爺呢,我就說這麼大的侯府,怎麼連個替老夫牽馬引路的人都沒有,幾位將軍侯爺來的可真早啊?」

  「灌將軍來的也不晚。」平棘侯跪坐在正廳,表情不善的看向走進來的灌夫:「大清早就咒人死,嘴上功夫倒是見長,這幾年給陛下養馬,日子過的太清閒了是吧?」

  「比不上平棘侯在塞外揚名。」灌夫哈哈大笑,不在意的坐了下來,朝平棘侯擠眉弄眼:「替陛下養馬雖是個閒職,但我好歹沒被匈奴人追著跑啊?」

  「你說什麼!」平棘侯拍案而起。

  旁邊看戲的絳侯,這時也朝灌夫看過去一眼說:「平棘侯雖然有過敗績,但畢竟是戰爭上廝殺,真刀真槍的和匈奴人過招,倒是灌將軍,只怕連匈奴騎兵什麼樣都沒見過吧?」

  「絳侯也來了?」灌夫美滋滋的喝了口茶:「軍功太少,差點沒看見你。」

  絳侯稍微愣了愣,然後也拍案而起。

  這時,坐在對面的韓安國打起圓場,壓了壓手朝三個人勸道:「畢竟是在小輩府上,幾位都是長輩,還是注意些言行比較好。」

  「還沒問你呢。」灌夫指著韓安國說:「我們幾個過來倒也情有可原,你一個替陛下料理農事的『大農令』,就算從前也領過兵,沒有跑來湊熱鬧的道理吧?」

  「灌將軍誤會。」韓安國眯起眼睛笑了笑:「無論幾位今天過來是什麼目的,我可不爭,今日陪平陽侯一同前來,只是想見見傳說中的青年才俊而已。」

  「只是見見?」灌夫看向平陽侯。

  在他們爭論不休時,平陽侯就像烏煙瘴氣的正廳里的一股清流,事不關己的埋頭吃著涮羊肉,灌夫看過來時也不理,繼續呼哧呼哧的吃著羊肉,連哈氣的動作也沒有。

  「只怕是你自己別有用心吧?」平棘侯哼了一聲,朝平陽侯行了個禮,然後說:「既然今天有所不便,我就先走一步了,等改日再來討教。」

  說完這話,平棘侯就大步走出正廳,領著自己的護衛走了。

  這反倒讓灌夫皺了皺眉,朝旁邊的絳侯問:「怎麼回事?啟明那小子呢?」

  「病了。」絳侯坐了回去,耐心的喝著酒:「說是偶感風寒,臥病在床。」

  灌夫聽完嘿嘿一笑:「病得可真是時候。」

  「平陽侯都來送藥了,說是陛下聽聞啟明身體不適,特意派來探望。」

  「不適個屁,一群長輩坐在這,他小子還裝神弄鬼,平棘侯好騙我可不好打發。」灌夫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看見了站在門外的錢管家,於是喊了句:「錢先生去把啟明叫出來吧。」

  「回將軍,小侯爺聽聞幾位長輩探望,已經吩咐下人伺候起床。」錢管家朝灌夫行了個禮,然後說:「想必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還請灌將軍和各位稍等片刻。」

  話音剛落,正廳屏風後面傳來了腳步聲。

  灌夫和絳侯表情不善的看了過去,吃著涮羊肉的平陽侯也抬起頭來。

  只見趙啟明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不過他是被兩個家丁夾著走出來的。而且看他樣子十分虛弱,搭在家丁肩膀上的手跟楊過一樣空蕩蕩的晃著,頭也始終沒抬起來。

  灌夫心中冷笑,裝的還挺像那麼回事。

  倒是絳侯,似乎覺得受到了侮辱,有些怒意的捏了捏手裡的杯子。

  「小侯爺,到正廳了。」錢管家迎上去,站在旁邊小聲提醒了一句。

  趙啟明這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幾位長輩。

  而看到他的臉,灌夫和絳侯都不約而同的一愣,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趙啟明臉色慘白,嘴唇沒有絲毫血色,布滿血絲的雙眼下,黑色的眼袋拉的老長,看上去哪裡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小伙,分明就是行將就木的癆病鬼嘛。

  這他媽是偶感風寒?

  灌夫和絳侯對望一眼,同時皺了皺眉。

  「幾位叔叔來。」趙啟明氣若懸絲,無神的眼睛看著三位長輩,然後掙扎著保持站立,嘴裡還有氣無力的說:「晚輩要給幾位叔叔行禮問安,你們都讓……」

  話還沒說完,他推開了兩個家丁,然後身體忽然沒了骨頭一樣軟倒下去。

  「小侯爺!」錢管家聲音顫抖,急忙來扶。

  而灌夫和絳侯被嚇了一跳,都立即起身,走了上去。

  而此時,趙啟明已經陷入癲癇,身體不停的亂顫,口眼歪斜口水橫流,雙手扭曲如同泡椒鳳爪,完美地體現出了帕金森症的全部症狀,讓不認識「史蒂芬?霍金」的灌夫和絳侯都有些發懵。

  「不好,小侯爺又發病了!」

  隨著錢管家的一聲大喊,正廳里亂作一團,先是兩個愣住的家丁趕緊跪在地上,使勁按住趙啟明制止他亂顫,然後兩個丫鬟帶著哭腔跑出門外,大聲呼喚醫生。

  看到這場面,灌夫和絳侯眉頭緊皺。

  尤其是灌夫,本就是趙啟明的長輩,看他悽慘的樣子,心裡不是滋味,再也沒有半分的懷疑,這時朝錢管家提醒了一句:「小心咬了舌頭,快拿東西塞進嘴裡。」

  似乎是因為聽到了敬愛的長輩的聲音,趙啟明恢復了神智,雖然口眼歪斜,口水白沫,仍然堅強的朝灌夫說:「不用管我,我要起來,起來和幾位叔叔談論兵法。」

  「都這副熊樣了,還談個屁兵法!」灌英大怒。

  錢管家此時也趕緊朝兩個家丁吩咐說:「趕緊送回去,用諸葛先生的丹藥!」

  兩個家丁趕緊把趙啟明抬起來,此時醫生也在丫鬟們的簇擁下趕到,然後一群人慌亂的帶著趙啟明繞過屏風,慢慢只能聽到些凌亂的腳步聲,一路往內院去了。

  灌夫眉頭緊皺,看了看絳侯說:「病成這樣,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和你一樣也剛知道。」絳侯也眉頭緊皺,然後煩躁的擺了擺手,往門外走去:「都這樣子了,還領個什麼兵,我那兩個女兒也不用嫁了,趕快通知魏其侯料理後事吧。」

  灌夫握了握馬鞭,然後轉身朝平陽侯說:「我府上有好郎中,這就請來。」

  說完這話,灌夫也離開了侯府。

  直到這時,平陽侯才重新坐下,看著屏風說了句:「行了,出來吧。」

  旁邊的韓安國含笑看著屏風。

  緊接著,趙啟明那張吊死鬼一樣的臉冒了出來,看著門口方向長長鬆了口氣。

  大漢時代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