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東鄉侯府,內院。
趙啟明坐在門檻上,對著一整盆的田螺,吃的津津有味。
因為沒有辣椒,只能用五香的做法,再加上故意多留了些湯汁,每顆田螺都噴香油膩,把嘴湊上去一吸,田螺肉和湯汁就都到了嘴裡。
爽啊。
趙啟明沒多久就幹掉了半盤,弄得腳底下都是田螺殼。
也不知道又跑到哪裡多管閒事的旺財回來了,見趙啟明吃的酣暢,好奇的湊過來含住一顆田螺殼,咬的嘎嘣脆,結果發現這好像並不是食物,於是又吐了出來,趴在了細柳的腳邊。
細柳也坐在門檻上。不過她並沒有吃田螺,而且抱著一小碟,認真的把田螺肉都挑出來,然後放在另外一個小碟子裡,準備裝滿給趙啟明吃。
「吃的就是這麼個過程,你全挑出來還有什麼意思?」趙啟明瞪了眼細柳:「沒出息,田螺都不敢吃,以後出門別說是我身邊的丫頭,我丟不起這個人。」
「腥……」
「果兒不也吃了,他怎麼不嫌腥?」趙啟明對細柳的辯解十分失望。
因為同樣是小跟班,細柳比起李敢可差遠了。
那小子對「啟明兄」的信任已經達到了盲目的地步,就算啟明兄說「炸藥包好吃」,他也絕對會抱起炸藥包咬一口嘗嘗味道是不是好。
所以當下人端出一盆田螺的時候,李敢想也沒想就抓起一把塞進嘴裡吃,和旺財一樣咬得嘎嘣脆,然後不管口味如何,仍然豎起大拇指佩服的說「田螺果然很好吃。」
直到後來趙啟明諄諄引誘,告訴了李敢正確的食用方法,李敢才領略到田螺的美味之處,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和趙啟明合夥幹掉了一盆,臨走的時候還要走了做法。
不過果兒吃田螺要用牙籤,想要達到小侯爺的水平,估計最少還得苦練三天。
可不管怎麼說,比細柳強多了,這丫頭嘗也不敢嘗。
「沒出息。」趙啟明搶走了細柳那盤子裡田螺,然後嫌棄的說:「喝湯去。」
細柳眉開眼笑的跑回屋裡,很快又重新回來坐下,手裡捧著碗鯽魚湯。
家裡有吃豆腐腦的習慣,豆腐已經不是什麼新鮮東西。做湯時先把鯽魚煎好,再往鯽魚湯里擱了幾片,再加一小把蔥花和鹽,燉出來的魚湯白皙粘稠,光是外觀就討人喜歡,當然是比黑漆漆的田螺好看。
「不嫌腥了?」趙啟明鄙夷。
細柳美滋滋的捧著魚湯,朝趙啟明說:「張嬸多加了些薑片,沒有腥味。」
趙啟明瞪了眼細柳:「那就多喝點,敢剩下就罰你穿裙子倒立!」
細柳於是趕緊端起魚湯來,美滋滋的喝著,還把魚骨給旺財吃。
「自己長身體呢,多吃點肉,明天沒魚就跟我一起涮羊肉知道不?」
細柳喝得嘴唇上留了一道白色的印子,可憐的朝趙啟明說:「羊肉膻。」
「你還真是個討債的,人家想吃都沒有,你嫌棄這個嫌棄那個,找打是不?」
細柳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趕緊低頭繼續喝湯。
趙啟明瞪了眼這丫頭,然後看了眼旁邊放著的一堆竹簡,拿起了隨意看了看。
這是李敢走之前留下的,說是最近學習算數的總結。也不知道那小子是謙虛還是太自大,這總結至少得有一兩萬字,還有個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名字,叫《行軍總綱》。
這小子可以啊。
要知道,在這年代,看過一萬字就可以稱士子,讀過十萬字就是大儒,百萬字那就是學術界的一方霸主,國寶級的飽學鴻儒。
趙啟明也不知道那小子學習算數跟「行軍」有什麼關係,就像他不明白事到如今,李敢那小子居然還堅信「銅鍋」對行軍有非常大的用處。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看到李敢送來那足有半人高的一堆竹簡,趙啟明就沒有看下去的欲望。
因為即使是班主任,好像也沒誰去檢查學生的暑假作業啊。
找到偷懶的理由後,小侯爺馬上把竹簡隨手扔進了屋裡,不看了。
但細柳是個愛整潔的姑娘,見他亂扔東西,抱著魚湯就去屋裡撿。
剛好這時錢管家來了,在院子外喊著什麼,似乎有事情。
於是趙啟明把田螺放下,擦了擦嘴。
因為沒有辣椒,故意讓廚房多放了花椒,養豬大戶手重,也不知道放了多少,雖然整體來說味道不錯,但嘴唇也幾乎被麻的沒了知覺。
來到廚房時,錢管家已經等著了。趙啟明坐下來繼續觸碰自己的嘴唇,感知著器官的存在,一邊問錢管家:「讓廚房給你送了碗魚湯過去,味道還行吧?」
錢管家正擺弄竹簡呢,聽到這話朝趙啟明行了個禮,然後率著鬍鬚欣慰的說:「魚湯味道極好,而且聽說是小侯爺親自釣的鯽魚,老臣謝過侯爺賞賜。」
「客氣了。」趙啟明繼續感知著自己的嘴唇:「對了,你找我有什麼事?」
「是白泥的事。」錢管家拿出幾分竹簡,放在案几上:「這是少府出具的公文,長公主今早差人送來,老臣已經去了內史府,開採的手續應該很快就能下來了。」
趙啟喝了口水,然後朝錢管家問:「也就是說,那些白泥就算咱們家的了?」
「非也。」錢管家捋著鬍鬚說:「這些白泥所在的位置,有的歸地方管轄,有的是功勳貴族的封地,老臣與他們商量,只是將那些白泥盤了下來,有開採的權限。」
「也沒說讓你把地買下來,我是問是不是采出來白泥都是咱們家的。」
「這是自然。」
「那你是怎麼和人商量的,是不是開採這些白泥,咱們得給別人付錢?」
「這些事小侯爺就不用操心了。」錢管家捋了捋鬍鬚:「老臣這些年在附近一帶也算有些臉面,加上那些白泥對旁人來說又是百無一用之物,即便花錢也不會成為作坊的負擔。」
趙啟明點了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錢管家笑了笑,然後告訴了趙啟明他的工作進度。
比如三十多個有白泥的地方,其中有二十多個已經談妥,只要批文一到就能立馬開採,再比如剩下的幾個地方,因為距離稍微有些遠,沒來得及去談,但都已經打過招呼。
也就是說,京城外百里之內的白泥,很快就要被瓷器作坊所壟斷。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其他的作坊知道白瓷的原材料是白泥也毫無辦法。因為瓷器作坊不可能把白泥賣給他們,他們要是想燒出瓷器,就得去外地找白泥。
而一旦他們必須去外面找白泥,不管是從外地運白泥過來,還是乾脆把作坊遷走,在這個年代交通不便的情況下,都會增加巨大的運輸成本。
至於方圓百里之內,那些沒有被錢管家找到的白泥儲量,倒的確可能存在,但這些漏網之魚往往儲量不大,開採不了多少就會枯竭。
不過就算那些作坊願意開採這些儲量不多的白泥,牽扯到手工業的批文可都在少府的手上,瓷器作坊和少府的合作關係在那,趙啟明和靜安公主姘頭的關係在那,不給他們批文他們能怎樣?
想到這裡,趙啟明得意洋洋,情不自禁的大笑三聲。
真是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錢管家果然是金牌CEO,不僅做事嚴防死守,滴水不漏,不給其他人半點機會,讓瓷器作坊起碼在長安城周圍,是不會有其他競爭對手了。而且一下子多了那麼多的白泥儲量,十幾年都用不完,這又是一招一箭雙鵰。
有時候,趙啟明真的是對錢管家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過錢管家不吃田螺這一點,讓兩人註定不能相親相愛,實在有點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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