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薑?」汪柏看著林晧然手裡的那塊薄生薑,驚訝地脫口而出道。如何都想不到,這個普普通通的生薑,竟然亦是佛郎機人所追捧的香料。
林晧然將生薑片放到桌面上,淡淡一笑地說道:「不錯!這亦是一種香料!你沒看到西蒙每次前往日本都不會攜帶生薑,但返回他們國家,都會從我們這裡帶走很多的生薑嗎?」
「這生薑值錢嗎?」汪柏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但卻相信了林晧然的話,目光從生薑上移開,顯得財迷地詢問道。
林晧然沉思了一下,然後認真地說道:「我們肯定可以索要更高的價錢,這亦是我讓聯合外貿行囤積生薑的原因,但跟著南洋的胡椒相比,自然是要差上一大截。南洋的胡椒深受他們的追捧,胡椒的價格一度跟黃金是以等同重量進行計量交易,是確確實實的價比黃金!」
「他們國家的貴族真是瘋狂啊!」汪柏亦是感慨,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卻是抿著嘴搖頭苦笑。
林晧然抬頭望了一眼,似乎是心意相通般,便是想到了龍涎香上去了。
若說是最瘋狂的香料,或者說是最瘋狂的「信徒」,又怎麼能跟龍涎香和他們的陛下相比呢?那可不是一兩龍涎香換一兩黃金,而是一兩龍涎香換一百兩黃金,且至今還在苦苦尋覓著。
「這盤棋算和局吧?」汪柏看著棋盤勢均力敵,已然失去下棋的興致。
林晧然並沒有過分執著於勝負,下棋對他僅是這個時代交際的遊戲罷了,便是輕輕點頭道:「正有此意!」
管家就候在一旁,聞言便上前將棋盤撤去,並給二人送來了糕點。
汪柏拿起一塊蓮花糕,望著蓮花糕上的紋理突然道:「若愚,如果有朝一日,你真坐上了首輔的位置!你會如何進行改革?如何讓大明富強起來?」
隨著二人的友誼加深,話題亦是變得更加深入,經常談論起當前的朝廷弊症。
「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太過遙遠,我還真從來沒有想過!」林晧然並不想用剛拿過棋子的手去取糕點,端著新送來的茶盞輕輕地搖頭道。
汪柏卻沒有打住話題的意思,繼續展開話題道:「現在可以想想嘛!你重點是要大刀闊斧地改革進行吏治整頓?還是要對當前稅制進行重新梳理呢?」
林晧然捏著茶蓋輕拔著滾燙的茶水,原本想將問題拋回去,但想著汪柏並非翰林出身,最後只好作罷,轉而苦笑地道:「不管是吏治整頓,還是稅賦改制,固然能夠舒緩一時之矛盾,但不可能對矛盾進行徹底的根治!」
「若愚指的矛盾是什麼?」汪柏停止吃蓮花糕的動作,顯得頗有興致地詢問道。
林晧然自是不會真敢暢所欲言,而是蜻蜓點水般道:「是富者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田產和銀兩不斷歸到鄉紳的名下,越來越多的普通百姓成為無田產者,這便是大明的最大癥結!」
「當真是發人深省的話,有時候我真覺得若愚是文魁星君轉世!」汪柏將手上的蓮花糕吃掉,顯得有感而發地道。
林晧然摸了摸鼻子,雖然覺得自己是帥得天下第一,但這點眼界在後世當真僅是勉強合格,便是謙虛地說道:「汪公,謬讚了!在下出身於貧寒,昔日更是要以砍柴為生,這才深知無產者的痛處罷了!」
「果真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汪柏捋著鬍子悠悠地說著,又是話鋒一轉道:「如此想來,若愚並不是危言聳聽,朝廷這道禁銀令當真是不妥啊!」
朝廷禁止百姓私挖銀礦,這看似很合理的事情。但正如林晧然所說那般,若是昔日那山中的柴木同樣歸為朝廷,林晧然跟虎妞恐怕就真要活活餓死了。
同樣的道理,現在銀礦不允許進行挖掘,這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生路的無田產者,恐怕是真要活活給餓死了。
汪柏初時並不認為這道禁銀令有何不妥,畢竟這地底下的銀礦理應歸朝廷和朱家。但聽著林晧然這番話後,卻是不得不慎重起來,發現這道禁令確實可能引發一場大禍。
若僅僅是普通百姓進行私盜,這進入封礦的話,他們自然能回家繼續耕種過日子。只是冒著被砍頭的風險採礦的百姓,又有幾個是家境殷實的,恐怕真是逼迫他們落草為寇了。
汪柏的眉頭深深地蹙起,突然間作出一個決定道:「我等會上書奏請朝廷,讓朝廷收回這道禁!」
「朝廷肯定不會改變主意的!」林晧然輕啐了一口熱茶水,顯得苦澀地搖頭道。
倒不是看輕汪柏的影響力,而是這道禁令是在捍衛朝廷和皇室的利益,不論嚴嵩還是嘉靖,都不可能在這個問題妥協。
哪怕真知道會引發動盪,他們亦不會當成一回事,認為派遣官兵殺了這幫亂民便是。
汪柏知曉這事很難成功,但輕嘆一聲道:「本官尸位素餐這麼多年了,確實是該為百姓做些事!」
「那我再叫上一些人,跟你一道上書吧!」林晧然將茶盞放下,作出一個決定道。
汪柏卻是鄭重地搖頭道:「不可!不能讓朝廷認為廣東官員沆瀣一氣,那樣反倒是落得下乘,還是由我一人進行抗議吧!且公文在布政使司並沒有下發到各府,你們跟著上書的話,那就真落得把柄了!」
「我代那些無田產的礦工,在些謝過汪公了!」林晧然認真地施禮,感覺到了汪柏身上的那種為民請命的浩然正氣。
汪柏固然曾經不擇手段地討好嘉靖而向上爬,但卻不失為一個好官。只是很可惜,這官場就是一個大墨池,很多人進到這裡難免陷入於追名逐利的怪圈中。
汪柏回禮道:「我只是盡些微薄之力!若是不能成功,我亦儘管幫你拖延些時日,希望若愚能想到一個解決的方法!」
林晧然扭頭望向了東南方,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