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虛假的希望

  關鍵事件觸發之後,信息流緩緩匯入,葉舟總算是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他確實是一個窮困潦倒的病人,但同時,他還肩負著另一層身份,那就是某諾華醫藥公司的臥底。

  他的目的是收集ASPEN在免疫重建項目中的犯罪證據,將證據提交給自己的升級,從而引入國際人道主義和司法力量,強行終止這個項目。

  當然,之所以要這麼做,可不是因為他所供職的公司有多麼高尚,實際上這是純粹的商業競爭。

  諾華所研發的方向與ASPEN相似,但選取了更保守的路線,使用的是基因編輯技術,公司高層判斷,如果按照現在的趨勢發展下去,ASPEN將會搶先突破免疫重建技術,從而影響諾華在全球的統治地位。

  所以,他們必須要採取手段。

  看著癱倒在地上逐漸死去的男人,葉舟感到了一種強烈的諷刺。

  就算讓ASPEN繼續做下去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的技術方向已經錯了,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產出有價值的成果吧?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模擬器又為什麼要安排自己進入這段劇情中?

  葉舟再一次陷入了迷惑,短暫的思索之後,他返回了自己的帳篷,隨後從一堆雜物中,找到了早就被藏起來的微型攝像頭和通訊器。

  實驗大廳的看守並不嚴密,在等待一段時間之後,葉舟趁周圍沒有人,用通訊器跟上級取得了聯繫,而快,他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

  自己的實驗將會在兩天之後啟動,而他需要做的,就是把整個實驗過程完完整整地拍下來。

  同時,他還要用自己的話術,去引導那些負責實驗的醫生說出「這是未經安全性驗證的藥物、這是不成熟的技術」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語,從而坐實他們的罪行。

  任務並不簡單,但相比起葉舟之前經歷過的模擬劇情,已經算很輕鬆了。

  他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到了晚上,又有一個實驗者被送回了實驗大廳,他的情況跟葉舟白天看到的幾乎完全一樣,爆發性DIC,全身大部分器官衰竭,不斷嘔吐,短時間內就陷入了休克性昏迷。

  按照葉舟的推測,這兩人應該是在實驗室里就已經發生了排異症狀,確定沒有拯救的餘地之後,才被趕出了實驗室,畢竟以葉舟對這些資本家的了解,他們是絕對不可能輕易放過一個可能帶來突破的實驗者的。

  所以,他們的死亡並不是發生在未來,也不是發生在現在,而是發生在他們簽署協議,走進實驗室的那一刻。

  剩餘的時間,只不過是枯燥乏味的倒計時而已。

  葉舟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醫生、或者說研究員,知道他們的病人會死嗎?

  他曾經聽過一種說法,說在醫院中,只有醫生是不會背叛你的,只有醫生是絕對不可能希望你死的人,但在這裡,情況卻有所不同。

  他們當然也不希望實驗者去死,他們只是不在乎。

  看著大廳里的錯落的帳篷外閃爍著的亮光,葉舟陷入了沉思。

  如果是這樣的話,哪怕最後ASPEN都不可能影響免疫重建技術的進展,自己也應該儘自己的能力,快速地結束掉這個罪惡的項目吧?

  畢竟,建立在對生命的漠視上的技術研究,是絕對不可能取得成果的。

  可是,萬一萬一ASPEN真的出現了突破呢?

  萬一他們通過一次次的實驗、通過療法調整,最終攻克了排異反應呢?

  到時候自己,應該如何去做選擇?

  還沒等他想出答案,霍博便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下。

  經過白天葉舟的主動交流,對方似乎對葉舟這個並不刻意避開自己的男人產生了奇怪的信任,他看著葉舟的臉,開口說道:

  「很可怕,不是嗎?」

  葉舟微微點頭,沒有回答。

  按照之前的信息,霍博很快就要接受下一次的實驗,他在之前的幾次實驗中都幸運地沒有產生排異反應,但一個人的運氣總是會用完的,這一次,他還會那麼好命嗎?

  對他來說,大概每一次參與實驗都是一場賭博----就像他曾經賭過的成千上萬場一樣。

  唯一不一樣的是,在這一場賭局裡,他只有贏到最後,才「有機會」獲取豐厚的獎金。

  如果讓葉舟以經濟學的視角來看待,這種賭局的期望實在是太低了,有可能連10%都不到,可是,哪怕是10%的期望,也足以讓一個賭徒去搏命。

  真是矛盾又悲哀的選擇。

  見葉舟沒有回答,霍博繼續說道:

  「其實這裡每天都會死人----有些是病死的,有些是因為實驗而死,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沒有人會去舉報。」

  「ASPEN的勢力我們得罪不起,並且,這確實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不是嗎?」

  「也許吧。」

  葉舟嘆了口氣,勉強回答道。

  「不要那麼失落,慢慢地你就習慣了。你要相信,你就是那個幸運兒,你的臉色很好,我覺得,你是有希望能堅持到最後的。」

  葉舟點點頭,沉默片刻後,突然反問道:

  「你呢?」

  「我?我怎麼了?」

  「你會是那個幸運兒嗎?」

  霍博被葉舟問得一愣,他笑了笑,回答道:

  「我也許會是吧誰又說得准呢?不過,我倒是想好拿到錢之後應該要做什麼了。」

  「去賭場豪賭一把?」

  葉舟好奇地問道。

  「那是當然的。」

  霍博理所當然地回答道,葉舟對這個答案有些失望,他還以為對方在經歷這麼多事情之後會迷途知返來著。

  但很顯然,一個人的本性,不會那麼容易改變。

  「但是,我只會用一部分錢去賭。」

  霍博的話打斷了葉舟的思緒。

  「另外一部分,我會去鄉下買一個房子,它不用太大,畢竟我不可能再結婚、也不可能再有子女了。」

  「我會在那裡活到老死,我想過了,我其實是一個地道的農民,我會種小麥,而且種得很好。」

  「我聽說,華夏有新的小麥品種,產量很高,我想試一試。」

  「我還想收養幾個小孩----直接去貧民窟的街道上撿就好,你知道的,如果沒有人養活他們,他們在被拋棄的第二個夜晚就會死去。」

  「這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拿到錢的話,也許我就能真正做下來了。」

  葉舟有些感慨,他沒有想到,在這個男人的心裡,還有這樣的善意。

  也許對他來說,這才是生活的希望吧?

  在自己的那個國家,衣食無憂的人尚且會用兩塊錢去購買一個虛假的希望,那自己有什麼理由質疑霍博在全然絕望的處境中,拿自己的身體、甚至是生命去換取同樣虛假的希望呢?

  何不食肉糜,也許在精神層面上也同樣使用。

  葉舟想要回答他,一時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就在他猶豫的這幾秒鐘內,一個安保人員走了過來,叫走了霍博。

  從他的口中,葉舟知道,霍博原定在幾天之後的實驗,被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