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高原之上,多卡村,一場激烈的爭吵正在進行中。
「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了,築壩要考慮經濟性,支巴隆巴、赤擔、夏納三山環繞點是我們最好的選擇,並且在這裡築壩,我們可以直接在赤擔平台上建設泵站,無論是土質條件還是運輸條件都能滿足要求。」
「你現在跟我說要繞過赤擔山,到恰木那去築壩,這其中的工程難度和成本上升是難以計量的!」
「更不用說我們繞行需要額外花費的工程量和時間了,耽誤了通天河項目的大局,你們誰負的起這個責任?!」
說話的是青皓,此時的他怒目圓睜,一張實木桌子被拍得砰砰作響。
而他的身邊,除了一直跟隨勘測隊、並且逐漸開始承擔起重要責任的張甫之外,還有一個相對陌生的面孔,那就是多卡村的村長。
村長為難地看了青皓一眼,嘆了口氣後說道:
「我也知道大局為重,但是你們這個方桉不止是我,區縣上的領導也接受不了啊!」
「用核彈炸山製造堰塞湖,青隊長,你知不知道這個計劃意味著什麼啊?」
「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能用最高的效率把堤壩建起來,意味著我們可以在三個月之內完成合流,意味著我們能在明年春季雪融後的第一時間開始建設泵站!」
「如果不這麼幹,我們的工程得延期到明年8月,泵站修到一半又要停工,這一耽誤,就是整整一年!」
看著青皓嚴厲的神情,一旁的張甫連忙湊上去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隨後說道:
「皓哥,你別激動,方桉總得一步步討論,人家村長擔心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現在對於咱們這個方桉,重點不在於築壩,而是在於核彈。」
「你想想,祖祖輩輩住了幾百年的存在,突然間有人告訴你,要搞一顆核彈過來把附近的山頭炸了,這誰能輕輕鬆鬆就接受得了的?」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項目做不完,有很多人要死的!難道他們都不知道嗎?」
「知道肯定知道,但問題是」
一時間,張甫也不知道如何勸解,事實上,這次問題的出現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最開始計劃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已經敲定了用核彈爆破的方桉,這個方桉安全性和效率都最高,以現在的技術,殘留的核輻射污染也幾乎等於零。
但考慮到附近村民的接受程度,他們還是對計劃做了保密處理,但千防萬防,到底是防不住多嘴的流言。
勘測隊的一名非專業隊員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要用核彈炸山的消息,又不知道怎麼在一次喝醉之後把這個信息說了出去,消息傳開之後,多卡村的村民立刻跳起來反對,甚至還通過網絡聯繫了附近區域的眾多居民,非要讓官方給出一個說法。
官方能給什麼說法?本來計劃就還在討論階段,沒到真正實施環節,所以能做出的答覆也只有實事求是的「這不是最終方桉」一句話,但這樣的回答反而讓他們更加不滿,情況愈演愈烈,多卡村的村民為求萬無一失,已經把他們的訴求從「不准用核彈炸山」上升到「不准炸山」了。
那個「說漏嘴」的隊員收到了嚴重的指控和調查,連軸轉的審查持續了接近一個月,最終證明他真的只是保密意識不過關而已。
畢竟,勘測隊吸納了大量的社會力量,這些人所接收的保密教育是遠遠比不上專業人員的,發生這種類型的泄密其實是早晚的事情。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再去追究責任也沒有意義,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說服多卡村的村民,找出一個破局的辦法。
對面的村長從兜里摸出一包煙,抽出兩根分別遞給張甫和青皓,隨後開口說道:
「領導,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我們也沒有什麼辦法的。」
「但是以我來看,這事兒出得早比出的晚好。」
「你們之前是想瞞著直接上吧?我告訴你們,如果真那麼做了,事兒會更大!」
「咱們這邊,村民受教育程度是低了點,但他們個個都有手機,個個都會玩網際網路,那核彈一炸,還能保密嗎?」
「只要是網際網路上有的信息,他們都能知道。」
「到時候,他們要是發現你們居然在村子旁邊炸核彈,你信不信建好的壩都給你刨了?」
聽到村長的話,青皓的眉頭緊緊皺起,隨後問道:
「他們怎麼敢?這是國家重點項目,除了問題,所有人都要負責任的!」
「他們知道什麼叫責任?升斗小民,看到的就是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這是天然的本能,也是他們安身立命的智慧。」
「如果基本生存都受到威脅了,他們能不跳起來咬人?」
「但我們根本就沒有影響他們的生活啊!」
「但他們不知道啊!」
村長的情緒同樣激動起來,跟青皓不同,他在多瓦卡存已經做了接近十年的村長,從最開始跟著扶貧工作組來到這裡,到後面考了選調做了幹部,最後委派到村里擔任村官,漫長的時間裡,他逐漸融入了這個雪山下的小村莊,也理解了這裡的生活和人。
所以,相比起青皓,他更能摸清楚村民們的想法,也更清楚跟他們要用什麼辦法去溝通。
停頓了片刻,他繼續說道:
「領導,現在我們先聚焦一下問題。」
「你看啊,勘測隊的要求,是要在明年年底之前把泵站建起來,也就是說,今年就要完成築壩,所以之前提出的繞行方桉,我也不說了,直接跳過。」
「那村民的要求吶?不允許使用核彈這種在他們看來危險的東西。」
「那麼我們的方桉其實很簡單,要麼說服村民,告訴他們核彈不危險,要麼找點東西,替代核彈。」
青皓搖了搖頭,回答道:
「用炸彈也可以,但是當量太大了,成本太高----我就搞不懂,能接受用炸彈,為什麼不能接受用核彈?」
「核彈是目前來說最清潔的爆破手段之一,根本沒有任何輻射殘留,爆炸程序也短,當天放當天炸,對生活影響最小,難道這還不夠嗎?」
「只要有個『核』字,都不行。」
村長堅定地說道。
「這不是個技術問題,這是個宣傳問題。」
青皓嘆了口氣,他也不是那種固執且極端的愣頭青,在最開始的氣憤之後,他已經漸漸理解了村民的顧慮,也知道對這種被宣傳成恐怖武器的東西,他們是帶著天然的畏懼的。
但是,如果用其他替換方桉的話,無論是成本還是費效比,都將會大大惡化,對項目本身而言,絕對不會是一件好事。
正當兩人都為這個矛盾的處境而沉默時,一旁的張甫卻突然開口說道:
「你說是宣傳問題,我覺得是說到點子上了。」
「要解決這個問題,確實就得從宣傳上入手。」
「我有個想法,對我們現在的局面,可能會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