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回兩天前,在神光四號點火之後的一周之後,歸州,雲尾縣城。
何文睇是一個老實巴交的小市民,在這座不大的縣城裡,他經營著一家小小的喪葬用品店,雖然多少沾點晦氣,但為了賺錢,他可不在乎這種東西。
他是個純粹的無神論者,甚至還是個組織成員,如果不是大學畢業後沒有考上公務員,他現在大概已經在某個官方部門做到小領導的位置了。
當然,對現在的情況,他其實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反正由於行業特殊,維持生活完全不成問題,自己的一雙兒女都已經大學畢業,對自己這個老爹的死人生意也沒有任何偏見,放假回家的時候,一家人甚至都已經習慣了在不大的店面後房裡面不改色地靠著棺材吃飯聊天。
這一點讓他很滿意,畢竟在剛做上這門生意的時候,他還很擔心孩子長大以後會瞧不起自己,畢竟他看過很多類似的桉例,比如上學的孩子不讓蹬三輪的爸爸去學校接他之類的。
但沒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比他還要灑脫----大概這也跟他們從小接受到的教育有關,在他們看來,生意就是生意,不管做的是活人生意還是死人生意,賺來的錢總是給活人花的。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家子紅色文化薰陶下的唯物主義者,他們不信鬼神,卻做著民間認為「跟鬼神打交道」的生意。
在生意中,何文睇會客客氣氣附和著自己的客人,會熱心地給他們推薦哪種紙錢最好,哪種紙人能真正送到祖宗故人手裡,但一轉頭,他又難免對這種行為暗暗腹誹----人都死了,花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還不如活著的時候好好孝順孝順。
什麼鬼啊神啊的,他們能解決世界糧食危機嗎?能搞出可控核聚變嗎?
他們搞不出來,咱們華夏人倒是搞出來了。
想到這裡,何文睇又覺得有些自豪,雖然他們沒有任何機會參與到相關的工作裡面去,但想到自己每年按時交的稅用在了這種地方,他又覺得與有榮焉。
這一天早上,他按照慣例早早地開了店門,準備迎接他的第一個客人。
這家白事店的客人其實並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特殊,除了偶爾的來的設計到喪葬的大業務之外,大多數人買的香火紙錢都是日用的----祭掃啦、拜神啦、供奉啦,不一而足。
所以,來這裡的人,大多數其實臉上的神情是輕鬆的,他也不需要過於嚴肅地去對待,沒事的時候就在店裡看看書、打掃打掃衛生,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何師傅!」
正當他悠閒地清掃著門前的灰塵時,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何文睇抬起頭,來的是一個小年輕。
「嘿,雙林啊,今天來得挺早。」
這個叫李雙林的年輕人是縣城邊上一個村子的村民,在家裡自己做些水產養殖的生意,他們那個村子宗族意識比較強,祠堂里的香火常年不斷,所以這個採購的工作就落在了常年要出入縣城的李雙林身上。
「是啊,今天趕早賣甲魚呢,這不給您帶了一條,拿回去一炒,味道絕的!」
何文睇倒也不推辭,直接接過了對方手裡的甲魚,隨後說道:
「那我也不跟你客氣了,正好把今天你老祖宗的消費抵了吧。」
按道理來說,李雙林一次採購香火紙錢的價格少說也要五六百,相比起這條甲魚的價格來肯定是不划算的,但生意生意,往往就是人情往來----哪怕是這個行業也不例外。
「那怎麼行,該給就得給,下次清明大採購的時候您給打個折就行!」
李雙林一邊從懷裡掏出單子遞給何文睇一邊說道。
何文睇接過單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他需要的東西,量都不大,但種類很雜,找齊東西很是花了他一番功夫,等全部配齊之後,他把東西拎到李雙林的腳邊,拍了拍手說道:
「齊活了,你點點?」
「還點什麼!何師傅,錢我給你掃過去了哈。」
「你這麼客氣幹什麼!都說了不要了!」
「一碼歸一碼對了何師傅,你這店裡可夠冷的啊,今天空調開得也太大了吧。」
聽到李雙林的話,何文睇愣了一愣,應付了幾句送走對方後,自己看著店裡明明沒有打開的空調陷入了沉思。
實際上,這不是第一次有客人抱怨他的店裡冷,很多客人提起之後,都說是白事店陰氣重,這種說法讓何文睇嗤笑不止----什麼陰氣重,實際上不過是因為店裡紙製品太多,為里避免起火的風險,他每次都把空調調的很低罷了。
但是,現在時間已經進入深秋了,外面的氣溫開始逐漸下降,從一周之前開始,自己就沒有再開空調,可是,就在這一周之內,還是不斷地有人說他的店冷。
這算是怎麼回事?
何文睇自己的身體是很好的,他在低溫環境下待習慣了,一時之間也感覺不到冷,之前那幾個客人說的時候,他也只當是心理作用,可今天李雙林的話,卻讓他不由得疑惑起來。
這小子可是跟自己一樣,都是徹頭徹尾的無神論者----不,就算他不是無神論者,那他也是個「無鬼論者」,他可不信那種怪力亂神的東西。
甚至
所以,在他的身上,是絕對不可能出現那種因為恐懼所產生的心理作用的。
何文睇皺著眉頭走出店門外,站了幾分鐘之後又重新走了進去,這一下,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溫度的變化。
非常明顯的變化,明顯到甚至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起了一片雞皮疙瘩的程度。
怎麼回事?冰箱門忘關了?
何文睇快步走向店裡後房的生活區,小廚房裡的冰箱關得好好的,甚至在這裡,溫度還要比前面店里要高一些----他明顯能感覺到微微的暖風。
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原因嗎?
自己店裡的樓上就是居民住宅,總不至於是上面的人在地上鋪了冰塊吧?
或者是他們的冰箱忘關了?
直到這一刻,他還是不願意去想那些最容易被想到的所謂的「鬧鬼」的事情,思索片刻後,他轉身出了門,到對面的雜貨鋪里買回來好幾隻溫度計,隨後在店裡各個位置都擺上了一個。
靠人體去感受太不準確了,他想要搞清楚這樣的低溫是怎麼來的。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溫度計白買了。
因為在店裡的一個角落裡,前幾天被他丟在那的一瓶沒有喝完的水,正在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