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發出之後,一直到兩周後003號編隊離開吉布地港,整個來蒙尼爾營,幾乎無人入眠。
原本充滿了雄心壯志的施耐德和伍德兩人幾乎已經被日夜不停起降地飛機折磨瘋了,他們難以理解這麼一艘噸位並不算大的航母上到底是怎麼實現一天之內起降數百個架次的飛機的。
更讓他們不能理解的是,這些飛機幾乎全都是重型戰鬥機,除了他們熟悉的J-20H、J-16J,還有少量J-35,已及剛剛服役的臉他們都還沒有掌握型號的某種預警機。
這些飛機以極為密集的頻率從甲板上起飛,在最多的時候,他們甚至能觀察到6架不同類型的飛機同時起飛。
三條彈射跑道上起飛的戰鬥機和預警機,垂直起降點起飛的J-20H,隨便找個位置就飛起來的反潛直升機,以及甲板邊緣彈射器放飛的無偵-9偵察機
這種密度的起降,哪怕是己方最先進的航母都做不到,尤其是三條電磁彈射跑道的同時運行,更是會給船舶綜電系統帶來巨大挑戰。
也許這樣的情況在外人看來只是「牛逼」,但對於他們這種號稱在機背上成長起來的軍隊來說,簡直就跟外星科技一樣。
直到這時,他們才終於感受到了一種被支配的恐懼----尤其是在連續幾天被突如其來的音爆吵醒之後。
施耐德的精神已經幾乎接近崩潰,他渾渾噩噩地走出營房,面前是晴空萬里,但在他的眼中,卻如同黑白照片一般死氣沉沉。
在過去的五天時間裡,他的有效睡眠時間總共沒有超過10個小時,無論他怎麼去調整睡眠時間、怎麼嘗試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情況都沒有絲毫的好轉。
要知道,對方幾乎可以說是貼地飛行所產生的音爆聲達到140分貝以上,而軍隊中常用的震爆彈近距離爆炸的聲音才170分貝----一枚震爆彈,可是能夠直接震碎耳膜,造成永久性顱腦損傷和器官失能的。
這種情況雖然還不能說是不間斷地往營地里掉範圍打擊的震爆彈,不過起碼也相當於是數十架火炮持續不斷地在耳邊開火了。
醒著的時候也許還不覺得有多難以抵抗,可如果一直不讓睡覺呢?
他的心裡突然不可抑制地產生了一種愧疚。
也許自己之前不應該用那種方式去對待吉布地基地里的那些同行的,如果不是己方先動手,對方又怎麼可能施以這麼殘酷的報復?
他眼神茫然地看著天空中又一次飛過的戰機,他認出來那是一架被稱作「威龍」的J-20,他對這架戰機本來已經極為熟悉,甚至熟悉到自己徒手都能畫出它的機身三視圖,但現在,他卻從這架飛機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那架飛機,彷佛真的就像是一頭張牙舞爪的巨龍,攜帶著雷霆萬鈞的龍吟聲從空中飛過,用酷烈無比的威勢碾壓著地面上如同螻蟻的自己。
隨著戰機的身影漸漸遠去,他的眼前恍忽間出現了某種幻覺。
他感到自己成為了一個古戰場上的戰士,自己的身上穿著盔甲,手裡拿著利劍,而遠處的太陽則變成了邪魔的巨眼,銳利的光線刺穿了他的大腦,將他心裡的負面情緒全部蒸騰起來。
憤怒、恐懼、瘋狂、痛苦他感到自己頭暈目眩,腳步也不受控制地向機庫走去。
在那裡有他的座駕,有他的戰馬,他要騎上自己的戰馬,然後將敵人全部斬殺。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他毫無阻礙地進入了機庫中,那架B-1B槍騎兵轟炸機就如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靜靜地等待著他的降臨,他撫摸著戰機的蒙皮,手中冰涼的觸感讓他滿足得發出了呻吟聲。
隨後,他從機庫的一旁搬來了視線中的「馬鐙」,順著「馬鐙」,他登上了這架飛機的駕駛艙,有許多人從遠處衝來想要阻止他,但他揮舞起手中的利劍,將那些人全部擊退。
「怪物,都是怪物!」
施耐德的口中發出嘶啞低沉的吼聲,他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染了血跡,這讓他更加興奮。
戰馬,就在自己的胯下,而敵人
敵人在天空中?
可是自己的戰馬,怎麼能到達天空?
他迷惑地看向自己的身下,但還沒等他想清楚,他的腦中突然一陣劇痛,隨後,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墜落而去。
周圍響起一陣驚呼,在落地的最後一刻,施耐德終於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完了。
這是他脖子折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在施耐德出事後的兩個小時,吉布地基地接到了從來蒙尼爾營打來的電話,接電話的是擔任臨時指揮的劉奕君,而電話的對面,則是來蒙尼爾營的總指揮。
「我為此前對你方基地造成的困擾道歉,但你也應該清楚,那只是一種正常的呃,正常的訓練行為。」
「相比起你方現在所做的事情,其實我們要克製得多了----至少我們沒有貼地超音速飛行吧?你是空軍出身,你也知道那樣的噪音會對地面人員造成多大的影響。」
「在今天,我們已經連續出現了三例精神異常的桉例,甚至有一個功勳卓著的飛行員差點因為幻覺而從飛機上摔死----對,他爬上了飛機,弄傷了自己,然後又從近三米的高度倒栽了下去。」
「不不不,當然不是對你們的行動獲得的功勳,他是個反恐英雄。嗯,他沒事,舷梯救了他一命,只是脖子斷了而已。」
「我真心希望這樣的訓練不要再繼續了,你們所表達的抗議我們已經收到了,並且,我可以向你保證,哪怕在003編隊離開之後,之前那種騷擾性質的飛行也不會再發生了。」
「不,絕對不會,我們都是高級軍官,我們也都清楚當前形勢背後的原因,這一點,我想我們是能達成共識的。」
「兩周?先生,現在才過去了五天,我們的士兵恐怕撐不過另外三天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方已經堅持了一年,但是正如我所說的,我們至少沒有拉音爆,不是嗎?」
「如果你們堅持這樣做的話,那麼我們恐怕不得不進行反制」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絕對不是在挑起新的軍事對抗,我只是說」
「算了。先生,兩周就兩周,但是至少,在太陽升起之前,不要再飛了吧?」
「」
「好。祝你愉快。」
隨著一聲長長的嘆息,來蒙尼爾營的總指揮掛斷了電話,他身邊的另外一名軍官看到他的表情,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他們同意了?」
「沒有。準備運輸機,把最近出現心理問題的士兵送走吧,我沒法改變對方的決定。」
「明白了。」
軍官點了點頭,隨後又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所以,他們到底是用什麼理由拒絕的?」
總指揮再次嘆了一口氣,沉默良久後才開口回答道:
「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有說服力的理由。」
「但是,這個理由」
「他說,他們的訓練是按照華夏時間進行的。」
「來蒙尼爾的太陽沒有升起,但華夏的太陽已經升起了。」
003號編隊的高強度起降訓練本來就是例行訓練科目,對此,哪怕是丑國軍方也找不到任何質疑的理由。
所以,無論來蒙尼爾營怎樣向上級抗議,他們收到的命令也只有「原地待命、不允許發生衝突」這一條。
高層實在是不想在這一個尷尬的時期去擴大衝突面,因為這麼做的結果,顯而易見的只能是把自己的臉送到對方的面前去讓對方扇。
這個國家的高層人員也許很壞,但他們並不算傻,他們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懂得怎麼去審時度勢。
只不過是幾個精神失常的士兵罷了每年都有太多士兵飽受PTSD的折磨,來蒙尼爾營的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來蒙尼爾營的戰略地位重要嗎?海外基地重要嗎?南島重要嗎?
很重要,但相比起他們韜光養晦的謀略來說,這一起都可以隱忍下來。
畢竟,他們當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希望通過其他勢力「延緩」南島事件的進程,從而為自己贏得時間。
現在,他們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方濟各以及教廷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