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0500,太陽還沒有升起,葉舟按照預訂計劃登上了H-20,進入了主駕駛艙。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機組人員後方,全程沒有受到任何保密性限制,但是,他也沒有聽進去任何一句操作口令,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舷窗之外奇異的風景吸引了。
飛機在跑到上緩緩滑行,隨後勐然加力拔地而起,隨之高度逐漸提升,射入機艙之中的光線也越來越亮。
他們的飛行路線是由西向東,正好直面著太陽的方向,所以從葉舟的視角來看,倒像是他們在向太陽飛去。
高度繼續上升,就在葉舟疑惑著在這樣的光線條件下怎麼去駕駛飛機時,駕駛艙的舷窗突然全部關閉,隨後,顯示屏升起,飛機外的全角度圖像投射在顯示屏上,代替了飛行員的眼睛。
葉舟驚訝地看著這一幕,想要發問,卻最終閉了嘴。
在徹底升入平流層之後,葉舟感覺到飛機在緩緩加速,隨後某一個瞬間,在噪音達到峰值之後,耳邊的聲音陡然變小。
突破音速了。
現在傳遞到機艙內的噪音,就只剩下飛機自身結構噪音、以及發動機運轉時的噪聲。
雖然仍然巨大,但比起突破音障之前巨大的風噪,此時艙內的噪聲環境已經足夠舒適。
兩名飛行員摘下隔音耳機,回頭向葉舟打了一個手勢之後開口說道:
「領導,飛行時間大約需要5個半小時,您可以在飛機上休息一會兒。」
葉舟矜持地點了點頭,隨即閉上了眼睛。
但片刻之後,他發現飛行員沒有在看自己之後,又重新睜開了眼睛。
這是人生中極為難得的一次體驗,怎麼可能在睡眠中度過?
飛行的確是乏味的,尤其是在進入超音速巡航狀態之後更是如此,但是,一架戰略轟炸機的超音速巡航?
再怎麼無聊也不會無聊到哪裡去好吧!
5個半小時的飛行,葉舟沒有感受到一絲睏倦。
等最終飛機開始下降高度準備降落在永夏島的時候,他甚至有了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要不再飛一圈?」
他開口問道。
兩名飛行員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後打開了飛機舷窗,然後開始了新一圈的繞島飛行。
透過舷窗,葉舟看到了身下碧藍色的海水,還有那片海水之中,那個面積與日俱增的島嶼。
它彷佛是一顆海中的明珠,又彷佛是一艘巨輪,承載著這個國家走向深藍的希望。
而在這個島嶼的一個角落,葉舟赫然看到一艘真正的巨輪,正在瘋狂地吞吐著泥沙。
相比不久之後,這個島所能容納的H-20起降的數量,就不再是4架那麼少了。
最後一圈繞飛完成後,飛機開始緩緩著陸。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震顫,跑道上騰起一陣青煙,這隻名字中寄託著「驅逐一切野獸」的期望的重明鳥,終於落在了最南端的巢穴里。
葉舟爬下飛機,跑道上已經站了一些專程過來迎接他的士兵,而提前出發的陳昊也在其中。
看到葉舟後,他滿臉笑容地走上來問道:
「怎麼樣?感覺還行?」
「嗯,一般吧,要是能再飛快一點就好了。」
「你就裝吧,你那嘴都快咧到後腦勺上去了。走吧,先去吃個早飯。」
「吃早飯急個錘子啊,我先去看看我可愛的J-」
「-20H不上島,在航母上。你著什麼急啊,先吃個早飯,然後帶你在島上逛一圈。」
「好吧那你讓食堂給我整兩個椰子,吃口麵包得了。」
葉舟無奈地回答道。
實際上,他真的不想在到了這座島之後,還浪費時間在吃早飯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上,但陳昊既然堅持,他也沒辦法拒絕得太死。
「你確定不嘗嘗這兒的海鮮沙茶麵?這可是永夏島一絕啊。」
「這地方還有沙茶麵!?」
葉舟張大了嘴,驚訝地問道。
「別說沙茶麵,超市都有。你能不能把你那眼睛從H-20上挪開幾秒鐘,看看你周圍,你覺得這地方有沙茶麵很讓你意外嗎?」
聽到陳昊話,葉舟愣一愣,隨即抬起頭開始打量自己周圍的環境,然而這一看之下,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對於這座海島的印象簡直是錯的離譜。
沒錯,他確實知道國家在這座島嶼上投入了很大的力量,甚至近幾年傳說都要開始放開旅遊業、也實驗性地迎接過第一批遊客了,但是,在他的腦子裡始終認為,這不過就是在廣袤無垠的大海上的一座偏僻的島嶼而已。
一座島嶼,即使面積再怎麼大,即使自然條件再怎麼優美,它的生活條件能好到哪裡去?
可是,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卻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這根本就不是一座小島那麼簡單,這是一座城。
樓房林立,街道井然,透過機場的圍欄向外看去,甚至可以注意到某些路口上居然有紅綠燈!
葉舟驚愕地回頭看向陳昊,陳昊笑了笑,帶著他坐上專車,然後開口解釋道:
「這島早就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你對它的印象,大概還停留在好幾年之前。」
「現在,這裡不僅是一座島,甚至也不僅是某個軍事基地,而是三沙市官方辦公所在地,在這裡不僅僅有駐紮的部隊,還有官方人員、平民百姓。」
「再往裡一點,我們就能進入市區了,雖然面積真的不大,但是,五臟俱全。」
「超市、電影院、KTV、飯館啥都有。」
「永夏島,已經不是那個永夏島了。」
說到這裡,陳昊深深嘆了口氣,目光看向車窗之外,然後有些感慨地繼續說道:
「88年的時候,我們拿回了永夏島,那時候這還不是一個島,只是一塊礁石而已。」
「這塊礁石露出水面的面積不到一平米,放上界碑之後,守礁的戰士就必須站在水裡。」
「他們換班的時間是一天一班,長時間泡在海水裡,所有人的腿都被泡得血肉模湖,甚至毫不誇張地說,有時候站著站著,就發現自己腳下的水變紅了。」
「他們感覺不到痛,但是遇到這種情況,又必須立刻從海水裡出來----因為這片海里,其實是有鯊魚的。」
「過一段時間,我們在這裡搭了高腳屋----其實就是簡易的鐵皮屋,這種屋子比一開始的茅草屋要好一些,但是條件也好得有限。」
「你想想,在這個緯度、這個日照條件之下,每天白天的氣溫會飆升到接近40度,鐵皮屋裡就跟蒸籠一樣,如果遇到了颱風,更是只能聽天由命。」
「那時候站崗的戰士每隔一段時間就要離開鐵皮屋到外面透風,因為在高溫之下,如果在屋子裡的時間過長,很可能會面臨中暑甚至是窒息的危險。」
「相比之下,澹水貴乏、娛樂方式約等於0都不算什麼困難了。」
「每天只能喝一杯澹水不算什麼、因為太過潮濕患上風濕性關節炎也不算什麼、枯燥乏味到跟海里偶爾蹦上來的魚說話也都成了趣談,那時候的他們,想做的其實只有一件事情。」
「那就是用他們的身體來填滿這片海。」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我們開始建設永夏礁海洋觀測站。」
「永夏礁人跡罕至,與世隔絕,交通不便,運輸面臨著很大的困難。我們一開始炸掉了環礁的一個角方便貨輪進出,然後又把炸掉的砂土、礫石當作建築材料,二次利用。」
「從島礁外面運輸來的材料,重達上千噸,我們把它們一點點用人力背上永夏礁。」
「那時候的我們,每天忍受著惡劣的自然環境,工作16個小時的時間,腳踩一米多深的海水,幾乎廢寢忘食。最終,創造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工程奇蹟。」
「從哪一天開始,一切都開始好轉了。」
「各種設備開始運到島上,澹水井被發現,通訊設施架設完畢,島上的人終於可以給自己的家人打電話報平安。」
「但是,那時候這裡也還僅僅只是一座島而已,直到10年。」
「10年的時候,天鯨號造出來了,並且在第一時間被派遣到了這裡。」
「14年,島礁成長計劃啟動,隨後在一年的時間裡,永夏島的面積,擴大了350倍。」
「機場跑道建成,靠泊深水港建成,兩萬噸以下的輪船停靠島嶼沒有任何壓力。」
「就在不久之前,運20降落永夏島。」
「我們終於不會再缺生活用品了----陸地上有的一切,在我們這裡都會有的。」
「超市就是在那個時候搬進來的,跟著超市搬進來的還有一部分家屬,到現在,一些經過許可的生意人也開始登島。」
「就像我跟你說的,這裡已經不再是一座島嶼,而是一座城。」
「這是屬於我們所有人的城。」
「或者,也許我們可以說得更加直白一點?」
「她是一艘,永遠站在最前線,永遠守衛著第一道防線的,永不沉沒的航母。」
「她的身前就是敵人,身後就是祖國。」
「所以,我希望好好看看她,看看這個凝聚了我們數十年心血的地方。」
「她的身上不僅僅有你心心念念的殲二十、運20、轟20啊。」
「她還有椰風海浪、還有碧藍的瀉湖、還有舉國無雙的海鮮、還有綠樹紅牆。」
「她有從海上飛來的白得像雪一樣的海鷗,有根本不懼怕我們的輪船反而時常在夕陽下越過碼頭攔網的魚兒,有你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感受不到的溫柔的海風,有不摻雜一絲雜質的沙灘。」
「她還有我們的戰士,還有,我們的人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