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有了初步成果了。」
鄭建國以前沒搞過科研,可經過這小半年的耳濡目染,也知道科研成果對於研究生意味著什麼,葉敏德當初原話便是找出這個致病菌,他也就可以準備碩士畢業答辯了,雖然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輕鬆神態間談笑的意味較濃,而其話中所代表的也就是對這份成果的肯定。
現在找到了螺桿菌並且分離培養成功,剩下的也就是他已經準備好的臨床試驗,也就是證明這玩意可以感染正常人的胃黏膜組織,至於能不能導致潰瘍等嚴重的胃炎,那都是後面要進行的研究,這會兒只要他喝下去那一小杯看似噁心的培養液,也就可以著手碩士的畢業答辯了,而這時距離鄭建國考上研究生,也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
「這麼快就有了結果?」
沈雲輝滿臉驚訝之色的說過,接著神情一變開口道:「你的研究經費下來了?」
「沒有,應該是老師墊付了一點。」
腦海中閃過葉敏德從口袋裡摸出的手帕包,這會兒的人們很少是有錢包的,絕大多數家庭的現金都是用手帕包包起來,塞在家裡什麼隱蔽位置,少部分則會像葉敏德似的隨身攜帶。
當時鄭建國親自去交的費用就是一百多塊,電子顯微鏡的使用費用和二十份的試劑材料費,後面的則是運氣加身,一群可以報銷的患者家屬跑來主動做檢測,現在想來要不是這部分人過來,單是檢測費用就能讓他抓瞎,材料費則更是天文數字——
胡思亂想的閃過諸多念頭,鄭建國便看到沈雲輝大張的嘴巴好似能塞個拳頭,接著眨了眨眼道:「幸好醫院那邊不缺做檢查和檢測的患者,這算是意外之喜了。」
「你這運氣——嗨,真沒法說了。」
沈雲輝是老三屆的大學生,當年畢業時就想著報研究生,後來還沒畢業就被裹挾著下鄉插隊,十幾年來孩子都會跑了才圓了研究生的夢,對於科研要花錢是有著清楚的認知,這會兒得知這位名揚天下的小師弟考學沒費什麼勁兒不說,連做研究都能稱得上運氣逆天,心中的感慨是溢於言表的感慨過,接著瞅了眼身後的兩個女學生,回過頭低聲道:「你平時上課都是怎麼上的?」
「呵呵,我那時學校的活不少,老師忙就算是放養了,單是讓我查胃病的相關文獻就查了一個月,什麼有用的都沒查到。」
鄭建國沒想到這位初來乍到第一次見面的哥哥就會打聽老師的習慣,眼前閃過過去仨月中的自己學習情況,便感覺自己是被放養的,當然這三個月裡面學校的事兒比較多,才組建的研究生辦公室牽扯了老人比較多的精力。
再加上鄭建國別看年齡不大,卻是極有主見的性子,倒也說不上老人的教學方式就是放養,腦海中想著嘴巴里下意識的說過,接著也就在話尾又加了句:「當然也不能說沒用,最起碼是對國內腸胃病方面的現狀有了大概了解。」
「那你現在應該能申請下來自己的資金了——」
沈雲輝滿臉羨慕的說過,鄭建國也就笑了笑,不說他這個新的不能再新的研究生,單是這會兒國內有不知多少科研單位,都在翹首期盼著那為數不多的米粒下鍋。
要是鄭建國把螺桿菌的致病性結果拿出來,還可能會有小概率拿到幾百塊或者使勁想像下上千塊的研究資金,可那也排到年底去了,也就是說今年的研究任務算是告一段落,當即開口道:「今年是別想了,要申請也得奔著明年去了。」
「別啊,建國。」
沈雲輝面上的羨慕收起,轉頭又看了看前後左右,發現後面兩個女孩正豎著耳朵,便俯身到了他旁邊,低聲道:「哥哥比你多吃了幾年的乾糧,在這裡就算是交淺言深了,你感覺咱們的研究資金代表著什麼?」
「研究資金代表著什麼?」
鄭建國腦海中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就是那幾十萬倍的電子顯微鏡,在這會兒的科研單位裡面屬於頂級的配置,據說便是那些國家級的研究所裡面,最好的也就是這個級別的設備,然而這玩意買起來不光是錢的問題,還得去跑計劃才行,更別說以現如今的國家經濟環境來說,短期內也不可能給他——甚至是齊省醫學院配一台。
「科研立項啊~」
沈雲輝一雙眼睛好似要放光般說過,接著看到這位一鳴驚人的小師弟好像是真的不懂,便又放低了十幾個分貝開口道:「甭管上面批下來多少錢,哪怕是五十塊錢,你這個科研課題的主持人身份也就定下來了,以後咱們齊省醫學院裡面說到這個課題,那就是你鄭建國的地盤。
而如果你在學院裡面完成立項,不說國外其他人有沒有發現這個螺桿菌,最起碼國內範圍裡面,這個課題還應該是第一個,那麼當其他地區的研究人員需要開展這方面研究的時候,他們首先得來向你學習,那麼放在學院層面來說,這也是個讓老師欣慰領導開心的事兒——」
「讓老師欣慰領導開心——」
鄭建國沒想到沈雲輝是這麼個意思,他並不是沒聽懂這位哥哥在說什麼,他那麼急切的想要把螺桿菌找出來,可不就是為了開山立派的目的,以後說到腸胃病的螺桿菌研究,那是怎麼都繞不開他的。
當然,這哥哥說的話也算是從另一個方向給鄭建國提了個醒,當初在活檢組織成功染色發現了螺桿菌,葉敏德便親自上手進行提取分離不說,還又設計了培養方案,後面更是自己掏錢去交材料費,那錢可不是什麼研究課題的經費,這會兒葉敏德都沒申請下來課題呢,完全是他自掏腰包,所以他才把收據留在了手裡。
即便是申請科研立項給的錢不多,可總比現在什麼都沒有的強,更何況還真如這位哥哥說的那樣,一旦科研項目立起來,那怎麼也算是有自己的學術地盤了。
「好吧,到六點了,咱們先回學院,等到吃完飯再過來。」
兩人相對沉默的功夫,吳洋和張開雲上了車,很快一個穿著兩道筋背心大褲衩的司機跟著上來,一屁股坐在了駕駛位上熟練的發動車子,鄭建國也就見到窗外的種道民遠遠的揮著手,很快車子開上了大路,原本悶熱的車廂頓時有了些許涼意,鄭建國也就想起先前可是沒感覺到熱——
直到車子一溜煙的回到學院門口,沈雲輝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好像感覺到有外人的樣子,鄭建國則是一路望著窗外在走神,很快車子停下吳洋起身招呼沈雲輝和後面兩個女孩下車,他則是站起身搶先告辭:「你們先去學校報到,我把東西送回住處,沈大哥明天見。」
「好,建國你去忙。」
沈雲輝扛起後面椅子上的被褥,齊省醫學院的條件一般,給學生們準備了洗漱用品,卻需要自備床褥,鄭建國也就背起自己的下了車,順著學校的外牆走了沒幾步,進了已經熟悉的胡同里。
抬眼的瞬間,鄭建國卻沒想到一眼望去的第三家門口牆角,也就是葉敏德家的門口處正蹲著個年輕人,長的高高瘦瘦的穿著個長袖白褂和淺色長褲,留著少見的大光頭。
這時隨著兩人的距離逐漸靠近,鄭建國才發現這位「年輕人」的胡茬都長出了一截,炯炯有神的眸子倒是隱約和葉敏德有幾分相似,到了近處瞅過他腳邊的被褥行李,滿臉打量之色的瞅著他從口袋裡拿出鑰匙,嘴巴一張帶了幾分外地口音道:「你,這家不是葉敏德的了?」
「葉教授還在學院,我是他的學生,臨時住在這裡。」
鄭建國手上動作不停的打開鎖推開大門,轉頭看著這位明顯比自己大一截的青年開口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