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那就別說了

  「富貴,鄭大夫~」

  轉天一大早,背著個醫藥箱的鄭富貴還沒到大隊部就聽到個隱隱約約的聲招呼聲,當即向著隊部前猛招手的徐平友疾走兩步,滿臉是笑的開了口:「徐會計,早啊!」

  「早肯定是早,這才七點多點。吧書69新」

  徐平友嘴唇上的痦子隨著他的開口動了動,上面老長一根毛抖著,不大的三角眼裡寫滿了驚異,側身看著他到了衛生室前開了門緊跟著到了門裡,探手一翻將個手帕包放在了桌子上,面帶溫和的笑開了口道:「鄭大夫——」

  「那個,徐會計,你這麼喊我有點撐不住,咱們鄉里鄉親的,你還是和以前那樣喊我富貴吧。」

  放下醫藥箱的鄭富貴面色有些不自然,很多人以為大隊幹部當中最重要的是支書,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普遍現象,可如果說排個二把手的話,那麼大隊會計這個職位能排到第二位里去,這在絕大多數的大隊裡面也是普遍現象,徐平友的二兒子就在年初的推薦中上了東大,那小子的學習連鄭春花都比不上,可人家就能推薦上大學。

  「好,富貴哥你說的好,咱們鄉里鄉親的,這個呢,當時你讓我代為給蟈蟈跑腿沒幫上的忙。」

  徐平友將桌子上的手帕包打開,露出了裡面的一疊錢和一疊工業券以及糧票,說著的時候往鄭富貴面前推了推:「這些東西也一直沒機會給人家,,現在就還給你吧。」

  「這——這——」

  瞅著桌子上的錢和工業券以及糧票,鄭富貴有些傻眼,這些都是當時他為了讓鄭建國能去衛校旁聽塞給徐會計的,眼瞅著蟈蟈都快畢業一年了,滿以為這些東西成了打狗的肉包子,倒是沒想到還能有見到的一天,更沒想過能有收回的一天,勉強開了口道:「那個,蟈蟈沒有那個命,還是得謝謝徐會計你幫忙操心費神。」

  「你這還徐會計徐會計,先前還說鄉里鄉親呢,以後喊我平友和大友就是,外邊來人了,趕快收起來,咱們回聊啊。」

  徐平友說話的功夫,外邊已經有人急匆匆的進了醫務室,當即遮住桌子上的手帕讓鄭富貴收起招了招手滿臉是笑的轉身走了,留下滿頭霧水的鄭富貴感覺像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這個號稱只進不出的貔貅徐竟然主動來還錢和東西不說,語氣也變的如此和藹,這麼想著也就衝著拿藥的人開了口:「老柴,太陽沒從西邊出來吧?」

  「剛才看到徐會計的笑我也在想這個問題,給我拿點止疼片,老娘的牙疼又犯了。」

  被稱為老柴的人嚷嚷著拿了藥付了錢,轉身之際和進門的王廣蘭打了個招呼:「王大夫——」

  「嗯。」

  面無表情的應了聲,王廣蘭懶洋洋的進了屋,衝著鄭富貴擠出個笑:「鄭哥。」

  王廣蘭的看人下菜碟打消了鄭富貴先前的狐疑,他還以為自己有什麼不知道的好事兒,瞅著這半個徒弟的大盤臉陡然眼前一亮,只是很快便否決了腦海中出現的想法,郭炳河憑藉著樓板廠才坐穩了支書的位置,他先前那個坑也有人占了,難道是要再加個新的副支書,徐平友才想方設法的拉攏人了?

  懷著念頭又給幾人看了病抓過藥,鄭富貴腦海中狐疑的念頭也就消了去,只以為徐平友的良心突然發現,把自己私下塞的好處吐了回來,要不就說是自己找徐平友要的,那自己在杜小妹面前也有了幾分面子,這娘們也就不會逼自己去向那些人要帳了?

  想起距離過年還有不到個月時間,鄭富貴心中湧起對杜小妹淡淡的怨念,人家欠債的是臨近過年怕被人堵了門,他則是在想著怎麼能拖一天化身成討債鬼,正抱著本醫療手冊看的有一眼沒一眼時,隔壁大隊部里的電話鈴響了:「鈴鈴鈴——」

  「這又是來了什麼任務?」

  隔著兩堵牆的電話鈴聲很大,胡思亂想的鄭富貴腦海里閃過個念頭,眼瞅著都快過年了,去年郭炳河鬧的那攤子事兒也就浮現在了腦海里,只是很快電話被人拿起,隱約間郭炳河的聲音傳了過來:「這裡是三里堡大隊——」

  郭炳河與老支書最大的不同,還是能夠時刻堅守著自己的崗位——三里堡大隊隊部,確切的說是大隊隊部的電話,而老支書一般是沒事兒不會到隊部里來,辦公什麼的都是在他家裡,鄭富貴腦海中閃過兩位支書的區別,便感覺其中一位好像在叫自己:「富貴,富貴!」

  「嗯?」

  晃了晃腦袋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聽,鄭富貴屁股抬起已經應聲開口:「在,在,支書你叫我?」

  「你家那小子的同學來電話了,要不你去接一下?」

  瞅見鄭富貴從衛生室跑出來,郭炳河招了招手開口說過,瞅著他到了近前處臉上露出了個笑:「我聽著是寇陽的聲音——」

  「哦,謝謝支書,我去接下電話。→」

  鄭富貴說著進了大隊部,幾個桌子前稀稀落落的坐著幾個大隊幹部,治保主任婦女主任大隊會計副支書七八個人,當即一一笑臉以待的挨個點頭示意的拿起電話,聲音輕微:「餵?」

  「是鄭叔叔嗎?」

  細不可聞的聲音傳來,鄭富貴正想著這個電話原來這么小的聲音,旁邊的徐平友面色古怪的開了口:「嗯,富貴哥,你的電話拿反了,聽筒在下面了——」

  「哈哈——」

  饒是幾個大隊幹部狐疑這鄭富貴怎麼成了徐平友的哥,可聽到這裡也被拿翻了電話的鄭富貴逗得哈哈大笑,只有跟著到了他旁邊的郭炳河眉頭微皺,瞅瞅提醒完後面色一本正經的徐平友,再看看其他一副看二傻子表演的幾個大隊幹部,等到他回頭看向鄭富貴的時候,便飛快的搖了搖頭,這鄭富貴怎麼哭了?

  「真,真,真,真的?!」

  鄭富貴飛快抹掉眼角的淚水,兩隻手緊緊的抱著電話,生怕是自己先前聽錯了:「蟈蟈,蟈蟈真的考了個狀元?!」

  「鄭叔叔,鄭建國這次考了371分,試卷滿分也才400分,老師們都說這應該是咱們地區的最高分了。」

  話筒中的寇陽聲音有些激動,說完還不忘了叮囑:「你現在別對別人說,這次蟈蟈上大學也不是問題了,搞不好還能去水木燕園呢。」

  「好,好,我不給別人說,我不給別人說蟈蟈考上大學了。」

  嘴皮子直哆嗦的鄭富貴說完放下了話筒,便感覺一股從未有過的酥麻沿著腳底順著腿背的直衝後腦勺炸開,臉上的喜色便再也掩飾不住,露出了誇張的笑看著以郭炳河為首的大隊幹部,咕咚咽了口唾沫說道:「嗯,蟈蟈這次考的不錯——」

  「啥不錯啊,富貴你先前的話我們都聽到了,蟈蟈差不多考了個狀元,你們老鄭家的墳頭冒青煙了。」

  郭炳河滿臉震驚的衝著鄭富貴說過,轉頭看了一圈,徐友平已經面帶微笑的到了面前,嘴巴一張便是喜慶話:「富貴哥你這下沒心思了,閨女考了工兒子考了大學,這是光宗耀祖啊,還是差不多個狀元,這下咱們三里堡大隊怕是要沾蟈蟈的光——」

  「那是,蟈蟈真要是考了個狀元,咱三里堡大隊那就出名了。」

  治保主任楊二河滿臉驚異的端著搪瓷缸子說著,只是很快想起這位赤腳大夫前些日子說過的話:「不是,蟈蟈前些天給你說的他考的不好?」

  「我也聽說了。」

  郭炳河接過話頭眨了眨眼,瞅著鄭富貴抬了抬下巴,滿臉都是燦爛的笑:「現在看來,蟈蟈這孩子志向太高,這要是考的不好,那其他沒考上的,那不是爛白菜幫子了?」

  「唉,現在看來,倒是真如支書你說的了。」

  鄭富貴面上現出得意之色,他當時讓鄭建國說考的不好就是想要這個效果,正如這孩子當初說的那樣,農村的娃兒考不上大學是正常的事兒,考上了才反常。

  但是,燒包和顯擺以及炫耀會讓人詬病,哪怕是真的考了個狀元,也防不住人家說狗肚子裡藏不住二兩香油,倒不如現在這個狀態,看看面前這些幹部們吧,誰不是在點頭認為支書說的對?

  志向遠大!

  想到這裡,鄭富貴的小舌頭都笑出來了,徐平友看到這裡笑眯眯的開了口道:「支書,我有個建議不知當說不當說——」

  「那就別說了。」

  郭炳河腦海里下意識轉悠著這麼個念頭,十幾年的交情讓他知道這貨張嘴就沒好事兒,只是想起先前鄭富貴還沒接電話前那句富貴哥的稱呼,也就想起這位在地區裡的關係來,有很大的可能是提前知道了這個事兒,所以對於鄭富貴的態度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哦,大友你說。」

  「就是我感覺吧,要是蟈蟈考上了狀元,那到時候前來三里堡祝賀的人肯定會不少。」

  直勾勾的看著郭炳河,徐平友瞅著這位支書是聽了進去,輕飄飄的開了口道:「與其讓那些人來,倒不如咱們主動邀請下,辦個大點的流水席,也讓外人看看咱們大隊的團結和對狀元的重視,說不定縣革委會主任都能請來——」

  鄭富貴頓時面色一變,遲疑著開口道:「那辦流水席,要,要花不少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