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師來了

  晨讀結束,鄭建國正托著個腮幫子瞅著半透明的玻璃窗走神,同桌郝運從外邊放水回來,一臉神秘的盯著他左看右看過,直把他瞅的回了神,以為自己臉上有鼻屎後摸了摸臉,才坐在他旁邊開了口:「蟈蟈,你啥時候改名叫寶貝了?」

  「原來如此!」

  寶貝倆字入耳,鄭建國眉頭一皺,他不是在為多了個綽號而皺眉,主要是郝運這貨的口氣太重,盯著他長了胡茬的嘴巴瞅了瞅開口道:「你早上吃蒜了?」

  「嘿,吃水餃能不吃蒜嗎?」

  郝運一聽提到吃的,頓時就把先前的事兒給忘了,伸出舌頭舔了舔發黃的牙齒,嘖嘖有聲道:「你沒嘗到我媽包的水餃,韭菜花你肯定見過,但是現在的韭菜花你見過嗎?用雞蛋放油攤了皮兒包的,那叫個香——」

  「咕咚——」

  回想著記憶中的韭菜雞蛋水餃,鄭建國忍不住的咕咚咽了聲口水,不想郝運聽到後點了下頭,一副騷包的看著他道:「看樣子你也吃過?那我就不給你嘗嘗了——」

  「吆,你的午飯就是韭菜雞蛋水餃?你家這是提前過年了?」

  鄭建國瞅了瞅抽屜,郝運便探手進桌洞裡按住了書包,點了點頭道:「也算是吧,我哥要去當兵了,這不全家人就決定提前吃個年夜飯,不過你都這麼大了,你家人還喊你寶貝?」

  「這個雞蛋水餃是不是你的寶貝?」

  鄭建國衝著這個同桌的桌洞抬了抬下巴問過,郝運神情一愣接著搖頭道:「你這傢伙太奸詐,我要說不是的話,你肯定會問我要著吃,我要說是的話,那就算掉你挖的坑裡了。→」

  郝運家是城裡的,還有個哥哥叫郝漢,父母都是余泉礦務局的職工,家庭條件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當然這是以鄭建國的認知來劃分的,倆職工是真倆職工,比社員高又比領導低。

  「你怎麼不說話了?」

  用手遮著桌洞看見鄭建國沒有動作,郝運眨了眨眼打開裡面的飯盒摸了摸,感覺裡面的水餃還在,再次蓋好後不大的眼睛裡滿是狐疑:「你好像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就像課代表趙楠也成了長舌婦那樣。」

  想起掛了雞蛋皮的韭菜餡水餃,鄭建國是很饞,他的口水這會兒已經成河了,然而注意力還是放在先前聽到的東西上面:「現在哪裡有賣韭菜的?不會是外地的吧?」

  「還真是外地的,微湖那邊過來的,好像有個什麼什麼基地,我也聽不明白,反正吃不死人。」

  郝運沒說清楚來歷有些煩,好像很沒面子的摸了摸鼻子說過,鄭建國才想張嘴說話,外邊傳來了鐺鐺的敲鈴聲,鬧哄哄的教室頓時各歸各位,他便摸出了《工業基礎知識》課本來,這時便進來了個戴著眼鏡的男人,手上抱著摞油印的試卷:「這堂課考試,從現在到放假前都用來考試,把桌子上的東西都收拾乾淨,趙楠發試卷——」

  「這次考什麼?」

  郝運手忙腳亂的將桌子上的東西收拾乾淨,鄭建國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這會兒的課程說是少的可憐,他們學的就只有四五門課,可再細分的就有化工冶煉機械代數等等,也就是課程內容並不多,以最多的機械課本也就八十多頁,薄薄的一本書價值一毛八分錢。

  「化工?」

  試卷到手郝運傻眼,鄭建國也看的皺起了眉頭,他腦海里只剩下了上輩子的記憶,甭說是不記得學沒學過,即便是當年真的學過這些內容,到了現在也差不多四十多年,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看了眼同桌,發現他也正在望著自己,也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你學習不錯——」

  「罵我呢?你學習才不錯!」

  郝運眉頭一挑,不想嗓門有點大,講台上的周連生飛快拿起黑板檫敲了敲桌子:「考試紀律,考試紀律!誰再交頭接耳偷看,吳斌,你要不考就交卷出去!不要打擾其他同學考試!」

  「交就交,有什麼稀罕的?」

  瓮聲瓮氣的聲音響起,吳斌嘩啦一聲從凳子上站起,刷的拿起桌子上的試卷,大踏步的走到了講台前,在高二五班四十八名同學的注視下,啪的拍在了周連生的面前:「交給你了!」

  「別走!把你的名字寫在上面!」

  周連生黑著臉叫住也要走的吳斌,後者看了看桌子上的試卷,他交卷子自然不會帶筆過來,看了看講桌便走下講台,探手從最前排的同學桌子上抓起杆原子筆,回身上了講台後寫下自己的名字,下巴一抬衝著周連生開口道:「現在可以走了吧?」

  「你走吧,別在教室門口晃悠打擾其他同學考試。」

  周連生看著試卷上歪歪扭扭的吳文武仨字,像是趕蒼蠅般沖他揮了揮手說過,後者轉頭連看不看台下的幾十雙眸子,便抬腳下了講台朝著門口走去,不想這時出現個聲音:「吳文武,把原子筆還給我。」

  「哈哈——」

  隨著清脆的聲音響起,教室里頓時爆發出陣鬨笑聲,正沉浸在瀟灑走一回當中的吳斌從門把上收回了手,還算白皙的面龐這時已經脹的通紅一片,轉身看著正坐在前排不遠的女孩,咕咚咽了口唾沫道:「寇陽,你故意的吧?」

  「那你把名字寫在黑板上——」

  黑色永生鋼筆在白皙的指尖轉了兩圈停下,寇陽不大的瓜子臉上黑眸閃爍,長長的睫毛在成雙的眼皮下飛快眨眨,一雙嫵媚的眼睛落在吳斌脹紅的大臉上面,聲音清脆:「讓大家念念?」

  「哼,早晚我得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咕咚咽了口唾沫,吳斌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從小到大不學無術,用鋼筆原子筆的都把斌字寫的像分家似的,如果用粉筆去寫的話,怕是差別更明顯,這會兒被人家當面拿住把柄,也是自己先前想的有點差了,便將手中的原子筆朝她一扔,沒想就聽到了個聲音:「寇陽——」

  「哦?」

  正安坐的寇陽聽到叫聲便轉下了頭,不想飛來的原子筆便砸在了她的頭上,顧不得去問那個站起身的「寶貝」為什麼叫自己,驟感疼痛的她便回過頭看向了吳斌:「吳文武,你想打架?!」

  「咳咳,我不是故意的,我先走了,你們繼續考試~」

  瞅見寇陽要發脾氣,吳斌頓時後退一步轉身拉開門跑了,講台上的周連生看著課堂有要亂的跡象,拿起黑板擦啪啪的敲了兩下桌子,開口道:「大家安靜,趕快考試!」

  「哦。」

  目送罪魁禍首跑了,摸了摸頭的寇陽也就坐回了座位上,她是一貫看不起那種不學無術的人,特別是有人仗著周連生這個民辦教師欺負他的時候,當然寇陽並不知道這會兒的老師們都是一個待遇,像周連生這種在縣裡中學教書的,是不用到下面參加冬季會戰的,而在公社中學教書的話,在日常教學之外還需要參加不定時的會戰。

  刺兒頭離開考試開始,教室內也就只剩下了刷刷的落筆聲,周連生在講台上站了會,酒瓶底般的眼鏡後面是雙狐疑的眸子,看看寇陽的位置再看看吳斌扔筆的位置,腦海中再浮現出被砸到頭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看向了教室後面的某人,不想就見他正鬼鬼祟祟的用充滿了警惕的眼神望來,黢黑的嘴角也就劃出道弧線,邁步下了講台。

  「老師來了。」

  鄭建國抬腳踹了下郝運後將手上的書塞進桌洞,後者抬頭看了眼遠處的周連生,轉過頭來瞪了眼這貨:「哪有,他在看別人答題——」

  默默的看了眼這個同桌,鄭建國很想說剛才我從老師眼裡看出來的,可想著自己已經提醒過他,那到時候被抓也和沒啥關係了。

  周連生的腳步走的很慢,草綠色的褂子下裡面的棉襖下擺露出老長一截,兩條袖筒的胳膊關節處打著橢圓補丁,這會兒只見他背著手一路掃過兩旁學生的試卷,鄭建國的眼角就見他停在了桌子旁邊,好似在看過他的試卷後,開口說道:「一氧化碳的化學式都不記得了?」

  「我只記得一氧化碳進入人體後會和血紅蛋白結合,進而使得血紅蛋白無法與氧氣結合,從而引起人體中毒——但是真不記得一氧化碳化學式了。」

  腦海中閃過自己為數不多和一氧化碳有關的記憶,鄭建國抬頭衝著周連生露出了個靦腆的笑繼續低頭答題,後者站在旁邊看了看他空下的幾道題,便知道這貨並不是個不會學習的人。

  很多人聽說過答題過程中把不會的空下,等到先把會的做完了再回來做的順序,但是很少人能在答題中確認自己是不會,因為絕大多數的錯題,都會出現在答卷人自以為作對了的情況下。

  這次考得不錯,我都答出來了,沒有不會的。

  一般說出這種或是類似話的人,基本上就沒有不錯的,鄭建國默默埋頭答題,周連生在旁邊看了會也就往後面走去,這次考試並不是期中期末考試,只是普通測驗而以,答對答錯的主要目的還是提醒學生們,他們的錯誤在什麼地方。

  至於自己能不能發現,還有去改正的想法,這些便能衡量一個人的上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