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先生,你不夠狠

  陳實擠出人群,把帽子摘了,隨手丟在路旁。

  他身上的衣裳有些長,撕下來一截,纏在手心上,牙齒咬著在手背上打了個結,用力握了握,還算順手。

  布是麻布,布質粗糙,但是握持感非常好。

  「這樣沾血的時候,便不用擔心刀子脫手了。」

  這時,天空中傳來陣陣雷音,陳實仰頭看去,不知何時來了一片烏雲,將晴朗的天空遮住。風中還帶著水氣,應該不久便會下雨。

  陳實喚來黑鍋,道,「黑鍋,見到傅先生了麼?」

  黑鍋立刻在前面引路,陳實跟著它,在街道間穿梭,不多時便來到縣丞鄭世雲的家。

  鄭世雲做了縣丞多年,在新鄉縣有權有勢,為人又很是鑽營,在新鄉縣沒有多少仇家。

  然而此刻鄭世雲家中卻一片哀嚎,陳實闖進去,只見鄭家的家丁倒了一地,鄭世雲被一根竹竿貫穿胸口,插在牆壁上,但並非致命傷,正在叫疼。

  鄭世雲妻兒老小不知所措,想要拔出竹竿,卻根本拔不動,想把鄭世雲拉出來,然而那竹竿插入他體內的一端已破,扎入他的血肉中,往外拔會把血肉也拔出來。

  「縣衙的衙役盡數被支開,無人看守縣衙,聽到打鬥也無人查看,能下這個命令的,只有縣丞鄭世雲。因此鄭世雲知道那個貴婦人是誰!傅先生此來,是來逼他交代貴婦人是誰。」

  陳實探手抓住竹竿,道:「鄭縣丞,從你手中買下沈雨生神胎的貴婦人,到底是誰?」

  鄭世雲疼痛難忍,額頭滿是豆大的汗珠,咬著牙忍著痛,嘶聲道:「你也來問貴婦人是誰,好!我告訴你便是!李家,李巡撫的家眷!你敢招惹麼?你們只敢對付我!我招誰惹誰了?」

  陳實拔出竹竿,鄭世雲慘叫不絕,但好歹從牆上下來了,只是被裂開的竹子撕下幾塊肉。

  陳實打量這根竹竿,竹竿應該是從文才書院折下的,質地很堅韌,傅磊生的力氣太大,導致一端破開。

  陳實面沉如水,問道:「十年前五十省第一的孩秀才,他的神胎誰賣的?又是誰買的?」

  鄭世雲道:「十年前我還不是縣丞,哪裡有資格賣他的神胎?當年賣神胎的人都死了,聽說是買神胎的人唯恐走漏消息,把他們都殺了。」

  「這些年來,鄭大人賣過多少個神胎?」陳實道。

  鄭世雲心生警覺,小心翼翼道:「從未賣過。這次若非是李巡撫的家眷親自垂詢,我豈會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陳實拎著竹竿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將竹竿破損的一端折斷。

  竹竿原本一人多高,被他折斷一截後,只有三尺多長。

  鄭世雲見他走出鄭宅,暗自鬆了口氣。

  「我不信。」

  牆外傳來陳實的聲音。

  鄭世雲心中一驚,牆外,陳實左手掐劍訣,真氣注入竹竿之中,竹竿如劍,隨著他劍訣一指,閃電般射出,巨大的力量刺穿牆壁,貫穿鄭世雲的咽喉。

  鄭世雲呼的一聲飛起,向後跌去,嘭地一聲撞在家中的老樹上,離地三四尺高。

  「子午斬邪劍……還可以這麼用?」

  他四肢無力的耷拉下來,一動不動。

  鄭家傳來哭聲。

  「奪神胎者,必須死!」

  陳實離去,「傅先生不願髒手,我來代勞!」

  「陳實,你過來做什麼?」

  陳實在黑狗的帶領下,追上傅磊生。傅磊生不由大皺眉頭,停下腳步,喝道,「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是新鄉第一,真神潛降,賜予神胎,伱必將一飛沖天!你不要功名了?」

  他正站在街角一戶人家的宅子外,這裡有一捆竹子,二三十根,旁邊立著一口柴刀。

  「傅先生,你下手還是不夠狠。」

  陳實見狀,知道他是來找竹子的,當即上前抓起柴刀,將細長的竹竿切開,都切成三四尺長短,一端削尖,紮成一捆,背在身後。

  「你一個秀才去殺人,我不放心。」陳實將柴刀握在手中,手上纏繞的麻布正合手。

  傅磊生則看上了這戶人家的毛竹,長約一丈七,極為堅韌。

  他一道劍氣將毛竹前端削斷,抄起毛竹走去,冷冷道:「我抱有必死之心,到了地方顧不得你!」

  那戶人家的主人出門來找柴刀,發現柴刀不見了,竹子也被人切得七零八落,毛竹也被人扛走,不由罵罵咧咧。

  兩人來到清渠河邊的碼頭,抬手招來一艘畫舫,陳實問道:「船家,知道李巡撫家眷住在何處麼?」

  那艘畫舫上的父女倆認得陳實,船姑笑道:「我記得你,你是有錢的,不像那些窮酸!李巡撫的家眷就住在東街,是一家嶺南富商的宅子,大得很呢!你們打聽這個做什麼?」

  「給他們送一捆柴!」

  陳實跳到畫舫上,拋給她一錠銀子,道,「勞駕,帶我們過去。」

  船姑見是一錠兩三兩的銀子,不由笑得眉毛彎起來,道:「好嘞!阿爹,你速度快些哩!這兩人是尋仇的,咱們將他們送過去,趕緊快跑,可不要被牽連了!」

  傅磊生目視船姑,這女子吃吃笑道:「我們在這條河上行船多年,什麼人沒見過?你們這殺氣騰騰的,一看便是尋仇的。喂,相好的,你去尋仇背著這些竹子有什麼用?」

  陳實正色道:「這些竹子一端削尖,便有了劍形,適合子午斬邪劍的第一式,刺劍式。」

  船姑搖頭道:「你這樣背著不合適,我船上有魚簍,你裝在簍子裡。」

  她取來一個魚簍,可以放下二三十根細竹,陳實背在身後,倒也輕巧,於是謝過。

  船姑噗嗤笑道:「你們倆要收屍麼?」

  「不用。」

  陳實緊了緊魚簍,道,「我素來殺人太多,倘若收屍,不知要費多少錢。」

  「轟隆!」

  天空傳來雷音,始終沒有下雨,只顧著陰沉。

  船姑取來把雨傘,塞到他手裡,笑道:「是,是,你殺的人多!快拿著,別淋成落湯雞了。」

  李孝正是新鄉省新任巡撫,只在新鄉縣逗留了一日,便立刻走馬上任。

  他畢竟是西京委派的大員,新鄉省乃重地,趙家為禍一方,釋放出魔變,血祭不知多少人,百廢待興,耽擱不得。

  不過他走的匆忙,家眷卻不必那麼急促,可以一邊遊玩,一邊慢慢的往省城走。

  李巡撫為人正直,不好女色,只娶了兩位夫人,分別是夏家之女薇茵和嚴家之女靜姝,列為正室和平妻。

  除此之外,便是三房妾室,以及幾個通房丫鬟。

  至於外室,是沒有的。

  他極為愛惜名聲。

  此次出行,兩位夫人三位妾室各自帶著家臣、子嗣、奴僕,在新鄉縣玩耍幾日,一洗身上的勞頓。

  大夫人夏薇茵笑道:「老爺前日去新鄉省赴任,公務繁忙,俗事又多,不免各路官員拜見,還有人事任免,嘈雜得很。又要殺趙家的頭,人頭滾滾落地,咱們女人家見不得這個,太血腥了。但兩天過去,想來該砍的頭也砍完了。咱們慢慢過去,省得老爺身邊沒有女人,又被哪路狐媚子迷上了。」

  二夫人嚴靜姝道:「姐姐說的是。這新鄉不是別處,新鄉的官兒原本都是趙家的人,此刻趙家倒了,他們六神無主,見到老爺不知該如何巴結,還不是送財送寶送女人?老爺名聲雖好,但關鍵是做不到坐懷不亂。」

  兩位夫人會心一笑,請來嶺南富商,道:「主人家,多謝這些日子款待,我們今日便啟程前往省城,不敢叨擾了。」

  嶺南富商本是李孝正的故人,做的生意也是泉州李家的生意,聞言連忙道:「兩位夫人不多待幾日?小人也好孝敬。」

  大夫人夏薇茵擺手,笑道:「我們住在你家,你家上下也怪不自在,說話都不敢大聲。本就是打擾,豈能讓你們多有不便?」

  嶺南富商不敢不從,當即命人準備些銀兩和珍寶,道:「我知道兩位夫人和大人不缺這些,但好歹是小人一片心意。」

  兩位夫人也不以為意,道:「罷了,就當你一片孝心了。」說罷,命人收下。

  二夫人嚴靜姝下令,著奴家臣役收拾行裝,準備啟程。

  這時,小公子天秀走來,神采奕奕。

  嚴靜姝道:「我兒何事這麼開心?」

  「娘,顧大嫂和曾先生給了我一個新神胎,修煉起來事半功倍!」

  李天秀笑道,「從我腦後裝進去的,還有點疼。」

  兩位夫人心中一驚。

  李天秀是嚴靜姝的小兒子,平日裡是個寶貝疙瘩,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小公子自幼聰慧過人,唯獨不愛學習,至今還沒有修成神胎。

  李家原本有人說,偏房庶出有一個叫李天青的,得真神眷顧,賜予第一品的紫玉神胎,不如給小公子用。

  後來不了了之。

  此次來到新鄉縣,聽說這個小小的縣城居然有人在文試時,天降霞光,賜予了神胎,竟是無數人夢寐難求的第一品文昌神胎,羨煞旁人。

  當時,嚴靜姝和夏薇茵聊到此時,隨口說了一句:「若是天秀也能得到真神賜予一品神胎,我便心滿意足了。」

  「多半是顧大嫂自作主張!」

  嚴靜姝有些生氣,命人喚來顧大嫂。

  片刻後,顧大嫂前來。

  這女子四十許歲,原本是李家的奶娘,兩位夫人見她懂事,便提拔她做了內府的管事,管理大大小小的事務。

  顧大嫂的確精明能幹,果然將任何事情都辦得妥妥噹噹,讓兩位夫人省了不少心。

  嚴靜姝將顧大嫂訓斥一番,頓了頓,道:「你事情既然辦了,那麼我也無可奈何。」

  「那個被挖掉神胎的孩子,厚葬沒有?」夏薇茵問道。

  顧大嫂笑道:「大夫人一百個放心,當然厚葬了。我們不是巧取豪奪,而是花大錢買的。那孩子家裡是鄉下的,不止他一個兒子,少了一個也不打緊。咱們錢給的夠。」

  夏薇茵輕輕點頭,道:「畢竟是件損陰德的事情,傳出去對李家名聲不好。老爺愛惜名聲。」

  顧大嫂會意,道:「老奴會處理乾淨,此事只有縣丞和幾個衙役知情。兩位夫人,車輦已經備好,東西也收拾妥當,還是早些啟程罷。」

  夏薇茵輕輕點頭,在眾女的簇擁下向外走去。

  嚴靜姝詢問李天秀,笑道:「你換了新神胎,覺得如何?」

  李天秀興奮莫名,道:「娘,我只覺精神百倍,修煉也快了不知多少倍!」

  嚴靜姝面色嚴厲:「你既然得了好神胎,那就好好跟著曾先生學習,不可再三心二意了!若是再和那些丫鬟胡鬧,打斷你的腿!」

  李天秀連忙稱是,瞥見一匹高頭大馬,興奮道:「娘,我去騎馬!」

  嚴靜姝無奈,只得由他。

  眾人走出莊園,紛紛登上莊外的車輦。

  李天秀騎著馬,縱馬向城外奔去,笑道:「娘,我去城外等你們!」

  嚴靜姝連忙道:「曾先生,你們帶著人跟上天秀!」

  一個年近五旬的秀士躬身稱是,正欲上馬,突然咻的一聲,一道青光閃過,從騎馬狂奔的李天秀後腦穿過,前腦穿出,帶起一片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