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山君為胎,虎嘯山林

  陳實心中有些不安。他從死亡中醒來,便一直夢想著自己能夠重新修煉,擺脫廢人的身份,擁有新的神胎。然後成為秀才,考中舉人,做官老爺魚肉百姓,讓爺爺頤養天年。

  只是如今,爺爺去了陰間,而且自己的神胎好像也出了大問題。

  本應該是真神賜福,降下神胎。但現在卻變成了遇到孤魂或者神相,便收入廟中做神胎!

  神龕上有了其他神胎,那麼秀才的神降大祭上,真神還會賜福給自己麼?

  「我拜乾娘拜了兩年多時間,終於得到乾娘賜福庇佑,卻不知這賜福是吉是凶。」

  他剛想到這裡,卻見小廟中,那隻黃虎正在廟門處探頭探腦,向外張望,似乎對外面的世界頗為好奇。

  這座小廟像是有奇妙作用,讓它這等神靈久久無法凝聚的神相,也隨之而凝聚。

  它原本一直無法真正穩住自己的神相,隨時可能散掉,但到了陳實的小廟中,神相便穩固。

  而神龕上的牛首人身神相,也停止了潰散的趨勢,雖然未曾徹底形成,但比先前好了很多。

  陳實借著鏡子打量小廟中的景象,只見那香爐中插著的三炷香,香火之氣也在飛速流向那尊神相。

  黃虎也在觀察陳實手中的鏡子,似乎對鏡子裡的自己很是好奇。

  這是一隻成年猛虎,模樣似乎頗為溫順,漸漸湊近。

  突然,一隻巨大如山的腦袋從陳實腦後的小廟中探出來,陰影籠罩著山頭,恐怖的壓迫感瞬息間傳遍乾陽山的一眾山頭!

  廟門前,黑鍋驚疑不定,以為小主人終於失控,抬頭便看到那猛虎碩大無比的腦袋,立刻老老實實趴在地上假裝睡著。

  陽間太危險了。狗子心道。

  同一時間,整個乾陽山,大大小小的靈,包括四周村莊的乾娘,感受到了那隻黃虎的氣息,古老,久遠,強大。

  而在黃虎背後,另一股氣息如同巍峨壯闊的乾陽山,莊嚴,慈憫。

  油菜村,胡家大院。

  沙婆婆正在這裡做客,與胡小亮相商如何才能引出陳實體內的邪祟,突然對面的虬髯大漢猛地起身,驚疑不定的看向群山之間。

  「婆婆,你感應到了麼?」

  沙婆婆疑惑道:「感應到什麼?」

  她猛然間也感應到群山之中傳來一股強大的氣息,甚至不遜於大蛇玄山,但比大蛇玄山的氣息多了幾分狂野!

  大蛇玄山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洗禮,已經變得極為平和,波瀾不驚,而這股氣息卻蘊藏著極為狂暴的力量!

  「山中多出了一個堪比大蛇玄山的存在!」沙婆婆驚訝萬分。

  大蛇玄山如同乾陽山的靈,修為深不可測,可以說是沙婆婆見過的高手之中最強的一個。

  這一瞬間,山中高手散發出的氣息,竟能與他並列,令沙婆婆不禁嘖嘖稱奇。

  「不是那股強橫氣息!」

  虬髯大漢依舊震驚莫名,道,「是這股氣息背後,婆婆感應到了麼?」

  沙婆婆不解道:「這股氣息背後有什麼?老胡,你不要打啞謎!」

  虬髯大漢道:「乾陽山的君王,好像甦醒了!」

  「什麼?」沙婆婆臉色頓變。

  乾陽山的山君,甦醒了。

  虬髯大漢立刻起身:「作為乾陽山的子民,我須得去參拜山君!」

  「我隨你一起去!」沙婆婆當即跟上他。

  山間的村落里,青羊兩腿直立,靠在樹邊端著茶杯飲茶,突然手一哆嗦,茶杯墜地,驚疑不定的仰頭上望。

  普通人肉體凡胎,看不到那猛虎巨大的腦袋,但它卻能看見這隻黃虎小山般的頭顱,投下的陰影幾乎遮蔽了它這座村莊。

  「山君……」它驚疑不定道。

  它四腳著地,向乾陽山而去。

  青羊剛剛走出村莊,突然只見山中樹林東倒西歪,一隻龐大無比的老龜不知從何處走出來,抖落身上厚重的山石,鼻孔噴出一道道濃煙,也向山君廟所在的山峰走去。

  「轟隆!」

  山澗中突然水勢暴漲,洶湧奔流,大水漫灌,然而到了平地之上,卻突然收縮成束,化作一條寬達十多丈的長河。

  河中銀光閃閃,忽然有巨物躍出水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龍吟,仿佛牤牛在山中吼叫,但聲音響亮無比,震耳欲聾。

  那是一條銀龍,還是幼年,但已經可以操控大水。

  青羊曾在百年前見過她一面,後來便沒有她的消息,沒想到竟還活著。

  路途中,一隻只體魄巨大的靈獸仿佛受到了召喚,不約而同的走向山君廟,數量越來越多。

  新鄉省巡撫李孝正坐在車輦中,不緊不慢的沿著省道向省城駛去,眾多李氏一族高手的簇擁著車輦,突然,車中傳來李孝正的聲音:「停車。」

  車夫慌忙停下。

  李孝正掀開車簾,走出車輦,望向乾陽群山。

  「這股氣息……」

  他腦後神光璀璨,霎時間元神沖天而起,屹立在雲端,向山中看去。

  雲霧繚繞間,他只能看到一隻巨大無比的虎頭,虎嘯山林,喚醒山間無數的靈。

  李孝正驚疑不定,收回元神。

  「爹,出了什麼事?」李雋上前,詢問道。

  李孝正面色凝重,道:「乾陽山多出了一個高手,正在肆無忌憚的綻放氣息,對我們李家只怕不是一件好事。」

  他憂心忡忡,此次李家想盡辦法,讓他補上新鄉省巡撫的缺,就是為了乾陽山中的財富。不過李家的意思是,讓其他世閥以為他們的目的是真王墓,但李家的目的實則是那艘大明寶船。

  其他世家都在緊盯著真王墓時,他們卻將大明寶船弄到手,等到這些世閥反應過來,寶船已經落到李家手中。

  只是此次乾陽山中的變化,讓他有些擔心。

  大蛇玄山默默地與黃虎對視一眼,有些精神恍惚。

  虎頭從廟中探出之時,不僅他,甚至整個乾陽山所有的靈,都感受到了來自上古真王時代的呼喚。

  這種呼喚不僅是來自血脈上的壓制,也是來自民心所向的崇敬,是大明將士以及遷徙的百姓,乘著寶船穿過茫茫的黑暗之海,來到新大陸時的惶恐不安。

  他們需要一尊能夠讓他們在新大陸站穩跟腳,對抗疾病瘟疫和邪祟的神祇,這種呼聲讓他們將船上一尊守護他們渡海的神像搬出,在乾陽山中開廟立神龕,將這尊神祇的神像請入神龕之中。

  從此乾陽山中便有一尊望著大海,守護大山的神祇,鎮守這片大明的新鄉。

  他既是鎮守這片大山的神,也是驅除時疫的祇,是登陸新鄉的大明子民治癒長途遷徙帶來的病痛的醫者。

  他是神農氏的後裔,醫黃虎,救青龍,掌管著醫道,普濟眾生的同時,又掌管著九陽雷火,讓凡人擁有屠神伐仙之力。

  他被稱作,九天採訪三界藥王天醫大聖,開元普度天尊,感應普救天尊。

  靈感火藥天君,孫大真人!

  他發明之火藥,讓凡人可以打爆修士的金丹,震散元嬰,轟碎元神!

  他在真王時代,化身來到西牛新洲,行走在群山之間,治病救人,而追隨他的黃虎鎮守群山,驅散邪祟,維持秩序。

  乾陽山中的靈,很多是這尊山君種下的藥材,如今已經成為守護山川的靈,庇護一方百姓。

  大蛇玄山望向山君廟,心中默默道:「山君,你因何而沉睡?又因何而甦醒?」

  他的靈從頭頂走下,化作黑衣男子,手擎一炷香,遙遙作祭,道:「君為乾山主,我為乾山子。生我者,養我者,我當貢獻一份香火。」

  陳實也察覺到乾陽山中的異變,絲絲縷縷的不凡之力正從山中飄起,向自己腦後的小廟飛來。

  那是山中的靈獻出的香火,匯聚而成的不凡之力,湧入他的小廟,助廟中神祇形成神相。

  這其中,有溪女、參娃娃這樣幼小的靈,也有山中的巨樹、藤蔓、異獸等尚未形成的靈,還有各村各寨守護人們的乾娘,也有如大蛇玄山、莊婆婆這樣強大的靈。

  他們是守護乾陽山的靈,同樣也是乾陽山的子民,受這片大山的恩惠。

  受山的恩惠,當回報於山。

  這是靈樸素的價值觀。

  陳實借明鏡看去,只見小廟神龕中,山君的神相正在凝聚,穩固。

  看樣子,只需兩三天山君神相便會徹底穩固,不用擔心被破壞了。

  「不過明天便是放榜日,後天神降大祭,難道我帶著山君去參加神降大祭?」

  陳實憂心忡忡,關上大殿門戶,走出山君廟,叫上黑鍋,乘車下山。

  待來到山下,黑鍋緊張起來,擋在木車前方,衝著群山狂吠。

  陳實坐在車上,只覺木車竟在輕輕的振動,振動頻率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

  他正在驚疑之中,卻見前方漫山遍野的靈獸向這邊奔來,洪水一般,席捲山崗,摧毀叢林。

  「這麼多靈獸,一個踩我一腳,只怕也能把我踩成爛泥!」

  陳實正欲催動木車,驅車狂奔,忽然天空變得異常明亮,他抬頭看去,但見天外一道熊熊火光直奔乾陽山而來,火光後方拖著長達數里的滾滾黑煙,看那道火光的趨勢,正是山君廟!

  「小十,你怎麼在這裡?」沙婆婆聲音傳來。

  陳實急忙循聲望去,卻見沙婆婆提著一個小籃子,站在一隻體魄巨大的白狐腦門上,那白狐脖子下長著一圈黑毛,身後九尾,妖氣逼人,也在奔向山君廟。

  「不要——」

  那白狐口中發出人聲,依稀是虬髯大漢的聲音。

  陳實還看到一隻巨型青羊也在獸群中狂奔,青羊前身強壯無比,肌肉嶙峋,雙角如同鋒利無比的尖刀,但尖刀長達十五六丈,利爪像是彎刀,等閒靈獸根本不敢接近。

  「青羊叔叔!」

  陳實疑惑,他們怎麼來了?

  青羊奮力躍起,足踏祥雲,低著頭竟欲撞向那天外襲來的火光,竟似要將火光撞偏!

  然而那道火光來勢洶洶,斜斜砸下,不斷加速,青羊根本來不及撞在火光上!

  白狐唳嘯,尾巴搖動,上方的天空仿佛琉璃,紛紛破碎,空間崩壞,無數碎片鋒利無比,試圖擋住那道火光。

  但見火光呼嘯,穿過無數空間碎片,來到山神廟附近!

  諸多靈獸紛紛怒吼,有的將自己的內丹祭起,有的催動天賦神通,有的則合身飛起,撞向那道火光,但統統來不及。

  只見山神廟中,那株古老無比的巨樹突然變得無比繁茂,樹冠越來越大,如同擎天巨傘,試圖阻擋火光。

  那是一株杏樹,擁有靈性,也在此刻試圖保護山君廟,然而下一刻火光穿透杏樹的樹冠,擊中山神廟。

  明亮無比的光芒從撞擊點傳來,刺眼無比,隨即熊熊火球沖天而起,山巒破碎,巨石飛上空中,不計其數。

  滾燙無比的熱風膨脹開來,攜帶著天外一擊難以想像的力量,四面八方衝擊而去!

  不少靈獸在火光之中直接被引燃,頃刻間血肉成灰,剩下骨骼站在原地,但下一瞬間,骨骼便在滾燙的熱風中變得赤紅,燃燒成灰。

  陳實從車中飛躍下來,保住黑鍋,將這條大狗護在懷中,正欲拼死抵禦這股熱浪的侵蝕,突然四周風平浪靜。他急忙看去,一個個巨大的卦象長短不一,圍繞他呼呼旋轉,將熱風擋住。

  陳實鬆開黑鍋,驚魂未定。

  但見空中巨石呼嘯墜落,那些未死的靈獸正在狂奔,躲避砸落的巨石,有些來不及躲開,便被砸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

  熱風很快過去,陳實看向山頂,但見這座從地底鑽出的山峰被削去一半,破碎的山頭冒著騰騰黑煙,至於山神廟和巨大的杏樹已經灰飛煙滅。

  這一幕,他很是熟悉。

  當初他和爺爺趕赴月祭節時,地底便鑽出一座小山頭,山上一座破廟,他在山中修行,廟中有陽光照射而出。清晨下山時,便有一道流火從天而降,火中是隕石,擊中那座破廟,將小山也一併摧毀。

  如今,這一幕重演!

  陳實突然想起,自己回家後爺爺說的話。

  「西牛新洲上這種事情多如牛毛。」

  爺爺見過很多類似的事。

  如今,他也再度見證了。

  爆炸聲讓陳實的耳朵嗡嗡作響,聽不見沙婆婆的聲音,只能看到她焦急的面龐,正在向自己說著什麼,像是在問自己有沒有受傷。

  而青羊叔叔站在空中怒罵,指天畫地,口噴髒話,可是他還是聽不見。

  白狐踉蹌走來,失魂落魄,突然怒視遠處的山峰,張口大聲責問大蛇玄山,似乎埋怨玄山為何不出手擋住那道火光。

  陳實耳朵還是嗡嗡作響。

  如爺爺所說,西牛新洲類似的事情的確很多,但那時爺爺他們有心無力,沒有救下那些廟宇中的神靈。

  但是……

  「我救下了。」陳實莫名歡喜,心中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