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蒙塔倖存者

  漂亮女人真是古怪。」

  陳實搖了搖頭,「讓她上來,她偏偏渾身流汗,還打擺子,不願意上來,就喜歡在下面呆著。」

  李天青深有同感:「所以我活了一十二年,到現在都不了解女人的想法。」

  陳實領首:「我都十一歲了,也不了解女人。

  二人長吁短嘆,覺得這是一片自己完全陌生的領域。

  「兩個小東西,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胡思亂想什麼?」金紅纓的聲音從土坡下傳來。

  李天青小聲道:「我牽過我娘的手。她在李家洗衣服,手很粗糙。

  陳實道:「我也摸過玉珠的手,沒有我的手有力氣。

  他們來到歪脖子老樹下,陳實給石碑乾娘上香,低聲道:「乾娘保佑,讓我們平安度過這場魔變,保佑鄉民平平安安。

  石碑上有青光飄動,像是雲霞之氣,但除此之外,再無特異之處。

  李天青則在打量著面前的歪脖子老柳樹,頗為詫異,道:「小十,村外別的樹都變成了瓷樹,為何這株老柳樹沒有瓷化?」

  陳實怔住,不由看向這株老樹。

  他對這裡的一切太熟悉,故而沒有留意到老柳樹並未瓷化,此刻仔細觀察,只見老柳樹非但沒有任何瓷化的跡象,甚至鬱鬱蒼蒼,比從前茂密了許多。

  他也是大惑不解:「難道這株柳樹也吸收了香火之氣,用不凡之力凝聚了相?可是,這兩年來為何我沒有看到它的神相?」

  如今山野之中,村莊之內,也多有靈物可以抵禦瓷化,因此陳實也只是略感詫異,並未深究。

  他給朱秀才也上了九炷香,從前都是一炷香,這次因為要離開黃坡村,暫時不能回來,所以多上幾炷。

  「小十,你們要離開黃坡村?」朱秀才一邊著香氣,一邊問道。

  陳實點頭道:「不得不離開。邪菩薩在四處搜尋活人,留在黃坡村,很有可能會被邪菩薩一鍋端,走出去才有可能活下去。

  他遲疑一下,道:「秀才,你要去陰間麼?我可以幫你解下上吊繩,讓你不必掛在這裡。」

  沒有了上吊繩,朱秀才便可以擺脫束縛,恢復自由,

  朱秀才脖子掛在繩索上,斜著腦袋往下看,冷笑道:「我吊死在此,是為了去陰間嗎?我吊死在高處,是為了看這狗日的世道可以糜爛到什麼程度!我吊死在這裡是要看大明的山河在那群混蛋手中爛掉!我吊死在此,就是要看那群王八蛋不得好死!」

  他罵咧咧的,口中說著之乎者也之類的怪話,

  陳實知道他素來憤世嫉俗,因此也沒有再勸,與李天青一起走下黃土坡。

  此次上坡下坡,金紅纓再看陳實的眼神,便有了些躲閃和敬畏。

  「你乾娘在上面?」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陳實點頭:「是啊。

  「小十很孝順呢,哈哈,哈哈哈!」

  金紅纓乾笑兩聲,道,「小十的乾娘,能否介紹妾身認識一下?」陳實詫異,不明白她為何前倨後恭?

  乾娘就在上面,你想見我乾娘,上去便是。陳實道。

  金紅纓卻不敢,甚至連抬腳踏上土坡都不敢。

  她像是對這片土坡充滿了恐懼。

  「小十的乾娘很了不起呢。哈哈,哈哈!」她笑得有些心虛。

  陳實不知道她笑什麼,沒有理睬她。

  過了片刻,金紅纓打消上去的想法,一瘸一拐的向乾陽山走去,兇巴巴道:「快點跟上來,咱們離開這裡,儘快入山!」

  她剛說到這裡,突然轉身,不由分說將陳實和李天青撲倒在地,壓低嗓音道:「別動。邪菩薩來了!」

  陳實和李天青被她壓在身下,嗅到一股女子獨有的體味,像是清香又不太像。

  兩個少年心臟突突劇烈跳動,面紅耳赤,覺得自己好像被軟綿綿的肉壓在身上。

  好軟。

  這時,地面傳來輕微的震動,黑鍋也早已躲了起來,不敢作聲。幾這股震動來得很快,是從山中走出,到了黃坡村停頓了一下,隨後漸漸遠去。廠金紅纓鬆開兩人,慢慢站起,悄悄向外張望。

  突然,邪菩薩像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頭顱轉動一下,一雙眼睛熾烈無比,蘊藏熊熊火光,向這邊看來。

  金紅纓急忙蹲下。邪菩薩目光巡視一周,沒有發現什麼異狀,腳步踩得地面微微晃抖,逐漸遠去待到它走遠,他們這才出來,陳實飛奔來到黃坡村,只見黃坡村男女老幼,悉數化作瓷器,無一倖免。1

  這次若非金紅纓脅迫他們,逼他們跟她離開,只怕陳實、李天青和黑鍋也是同樣的下場,無從逃脫。

  「陳實,走啦!

  金紅纓呼喚道,「我們去找蕭王孫,對付邪菩薩,須得有蕭王孫手中的那件寶物才行。這廝奪我神機營的寶物,真是該死!

  陳實走出村子,又回頭望了望,道:「金姐姐等一會兒!黑鍋,黑鍋,借伱點血用用!」

  他放下書箱,黑鍋來到跟前,被他取了小半碗的黑狗血。

  陳實研磨硃砂,在村口就地畫符,他畫的是桃符和驅邪符,以及五嶽鎮宅符,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將硃砂耗盡,前後畫了幾十張符,

  他把這些符籙貼在村口,貼在每家每戶的門頭,也給村裡的乾娘貼上一張驅邪符

  李天青上來幫忙,兩人忙活,很快貼完。

  「即便我們離開一段時間,邪崇也不敢進入村莊,侵擾村子了。」陳實舒了口氣

  他怕有邪祟闖入村莊,把變成瓷器的村民打破,這樣就活不過來了,金紅纓笑道:「你倒是有情有義。咱們快點走吧。

  陳實詢問道:「金姐姐,你見多識廣,你覺得除掉邪菩薩後,他們還能復生麼?

  金紅纓一瘸一拐的往山里走,道:「或許可以吧。我只經歷過一次魔變事件,對這方面了解的不多。

  陳實精神振奮,跟上她的腳步,詢問道:「金姐姐經歷的魔變事件,是怎麼回事?

  金紅纓道:「那時我還小,只聽人說古塔魔變,持續了很久。具體是怎麼回事便不記得了。

  她有些鬱郁不歡,不想多談此事。

  李天青神情微動,道:「古塔魔變?我在書上看到過這場魔變,書上記載的是二十三年前,蒙塔城地震,從地底冒出來一座古塔,幾個尋寶的修士進入古塔,結果這是一座鎮魔塔。鎮魔塔被他們破壞,就發生了魔變。這場魔變非常慘烈,蒙塔城的人幾乎死絕,後來有幾個怪人進入魔域,將魔變解決。相傳,蒙塔城只有一人活了下來。

  他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低。

  書上記載只有一人存活。

  金紅纓說她是親歷者,

  那麼這個倖存者是.

  金紅纓展顏笑道:「我可以在古塔魔變中存活下來,自然也可以在這場邪菩薩魔變中存活下來!老娘是天生的氣運之子!」

  陳實笑道:「金姐姐運氣好,我們也能跟著沾光。

  三人有說有笑。

  黑鍋冷眼旁觀,看出金紅纓在強顏歡笑,而陳實和李天青只是在轉移她的關注點,將她從家破人亡的傷懷中引出來。

  陳實又在轉變話題,道:「金姐姐,蕭王孫從你們神機營撿走了什麼東西?

  「撿?」

  金紅纓氣得磨牙,喝道,「是偷,是搶!也不怕告訴你,這廝偷走的便是西王玉璽,夷九族的死罪!老娘要是奪不回來,老娘也要被押赴刑場殺頭,神機營將士都要換一茬,死一遍!」

  李天青聞言,心中微動:「西王玉璽?莫非是五十州山河社稷圖上打下烙印的那塊西王玉璽?」

  金紅纓看他一眼:「天青小弟弟知道的倒不少。這玉璽一直放在我神機營保管蕭王孫原本也是神機營的人,是我的前輩。我素來敬仰他。前不久他不知發什麼瘋奪走西王玉璽,若非西王玉璽事關重大,我也不會調動神機營來乾陽山埋伏他一手。

  她的埋伏一手,指的是把蕭王孫引到雷擊山上,調動近百尊紅夷大炮轟山,險些把蕭王孫轟殺,

  若非金紅纓被蕭王孫最後一劍驚走,只怕已經葬送在金紅纓之手,

  不過,神機營也因此死傷慘重。

  李天青猜測道:「蕭王孫取西王玉璽,莫非想藉此印打開真王墓?不對!他拿走玉璽的目的,不是為了真王墓,而是五十省的山河社稷圖!山河社稷圖是真王繪製西牛新洲地理,封禪各大名山名川,調動各地的城隍、村神,以及江河湖海名山大岳神祇和力量的寶物!」

  五十省山河社稷圖上有著西王玉璽的印記,因此得到西王玉,便可以收取山河社稷圖!

  雖然如今名山大川已經沒有了城隍村神山神水神這些神祇,但五十省山河社稷圖依舊擁有著莫大的威力。

  陳實對此一無所知,聽得津津有味。

  「蕭王孫要麼是躲在鏡湖山莊療傷,要麼是躲在無妄城。

  金紅纓提起蕭王孫,便咬牙切齒,恨得牙根痒痒,道,「咱們先去鏡湖山莊,若是尋不到,那就去無妄城!逼他交出西王玉璽,再殺了老賊,你們吃肉,老娘血,生啖了這廝!然後咱們便用此寶打開真王墓,取出山河社稷圖,滅掉邪菩薩還不是輕而易舉?」

  陳實詢問道:「倘若打開真王墓,釋放出比邪菩薩還要強大的存在呢?

  金紅纓被他問住,有些遲疑道:「不太可能吧?」

  李天青道:「窯廠僅僅是給真王墓燒制瓷器的地方,便有一尊邪菩薩,真王墓中肯定更為誇張。窯廠出現魔級,那麼真王墓最低也是災級。」

  金紅纓頹然,喃喃道:「這該如何是好?難道老娘真的要死在這個破地方?老娘還是花一般的年紀,難道就要和身邊的兩個小兔崽子一起死在魔域裡?」

  李天青道:「紅纓姨.」」

  金紅纓臉色頓變,探手掐住他的脖子,剛才還是病懨懨一副要死的模樣,現在則殺氣畢露,冷冷道:」你說什麼?李天青,你有種就再說一遍!」

  李天青死到臨頭,突然福至心靈,道:「紅纓姐。」

  金紅纓將他放下,又牽動身上的傷,疼得發抖,道:「我叫你弟弟,你就應該叫我姐姐。叫錯了,殺了你!不管怎樣,先去鏡湖山莊。鏡湖山莊中有老怪物,上次我便是在那裡受傷,邪菩薩只怕也不敢前往那裡。咱們先去躲兩天,躲過邪菩薩的搜尋。

  三人入山,金紅纓傷勢較重,一瘸一拐,走的不快。

  空中傳來嘻嘻的笑聲,幾個飄顱垂下猩紅細長的舌頭,舌頭下面掛著幾個人,手舞足蹈,似在空中跳舞,

  飄顱看到他們,又嘻嘻笑著,舌頭收回,便將那幾人拉入口中吃掉,接著長長的舌頭垂下,向他們飄來。

  金紅纓走不動了,停下歇息,陳實和李天青看到飄顱靠近,緊張不已。

  突然,只見幾個紙人順著飄顱的舌頭往上爬,紙人有鼻子有眼,嘴裡咬著刀劍身手敏捷,速度極快,不多時便爬到飄顱的臉上,舉起刀劍乒桌球乓便是一頓劈砍,

  那些飄顱泄了氣一般墜落下來,砸入山林。

  那些紙人收了刀劍,從飄顱大腦袋上跳下,快步來到陳實他們身邊,鑽入金紅纓的袖筒中。

  陳實和李天青對視一眼,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金紅纓儘管遭受重創,連走路都艱難,但法術還是精妙無比,他們對付不了的邪,對她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他們再度前行,山路崎嶇,多不好走,陳實看到金紅纓很快滿頭大汗,應該是走路牽動傷口,疼得難以忍受,

  這女子居然一聲不吭,硬挺下來,令他頗為欽佩。

  他們硬生生走了兩個時辰,金紅纓張望,道:「前面有個山村,咱們去那裡歇-歇腳,吃點東西再趕路。」

  他們走上前去,山莊是建在山谷的一側山坡上,莊子前有小河,不過看河道,大雨天應該會發山洪,因此村子沒有建在谷中,而是山坡上。

  村裡有很多人,他們走到近前才發現是一個個瓷人。

  不過村中應該還有鍋具,可以燒些飯菜,

  這些瓷人站在街道上,錯落有致,三人一狗從瓷人之間穿過,瓷人一動不動,他們小心翼翼,免得觸碰到這些瓷人,若是碰倒了,這些人只怕會碎一地。「等一下!」

  李天青疑惑道,」你們注意沒有,這裡的瓷人好像多得有些過分!他環顧四周,道:」「這個村莊裡的瓷人,只怕有上千尊!一個山村,有這麼多人麼?

  麼?」

  陳實頓時醒悟,道:「有人將他們搬過來的!那麼是誰把他們搬來的?」2他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臉色頓變,飛速道:「我們快走!就在此時,大地輕微顫抖,邪菩薩那龐大無比的身軀映入他們的眼帘。

  「不、要、動!」

  陳實一字一句,輕聲說道。

  他身體僵硬,站在瓷人之中,連呼吸也放的無比輕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