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狗狗祟祟

  李天青和那老者來到陳實家,見到了陳實爺爺和大黑狗。李天青瞥見牆角立著的紅夷大炮,以及狗窩裡的黑鐵彈丸,心頭一突,咳嗽一聲,道:「爺爺,我們還是不要麻煩人家了,今晚就在乾娘的樹下暫住一晚罷。」

  老者沒有往牆角看,笑道:「既然來到人家家裡做客,豈有再搬出去的道理?老哥哥,在下泉州李金斗,冒昧打擾。」

  陳實爺爺連忙還禮,道:「在下陳寅都,是乾陽山人氏。寒舍不大,但還有兩間空房,適合落腳,只是唯恐怠慢了兩位。」

  李金斗見他談吐不俗,心中歡喜,笑道:「不敢不敢。」

  李天青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襟,李金斗不解,李天青向牆角努努嘴,李金斗這才看到紅夷大炮,心中凜然。

  李天青又悄悄向堂屋指了指,李金斗看去,只見堂屋擺著靈堂,供桌上點著蠟燭和香,還有一個牌位,牌位上寫著名諱。

  「這位老哥哥剛剛說他叫什麼來著?」

  李金斗心頭一突,牌位上寫著的名諱,分明就是陳寅都!

  「應該只是鄉野習俗……不對,陳寅都身上,有屍的氣味!」

  他心中凜然,這是人體死亡時發出的味道,很是獨特。

  這種氣味,只要聞過一遍就不會忘記!

  「這個人的身體已經死了,但偏偏還活著!他不是邪祟,只是在向邪祟轉變。到底是什麼秘術?」

  他腦子轉的飛快,搜尋自己看過聽過的典籍,是否有關於這樣的秘術,只是沒有找到!

  「小小村莊,竟隱藏有如此人物,莫非他們爺孫也是為了真王墓而來?李可法之死,是否與他有關?」

  李金斗想到這裡,笑道:「陳老哥,我們不能白住,這是點小小心意,還請笑納。」

  他取出一小錠銀子,約莫三兩多重。

  陳寅都看著他掌心中的銀子,青白色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笑道:「老弟客氣。」說罷,收下銀子。

  兩人手掌相觸的一瞬間,平地起風,突然間狂風呼嘯,這風古怪無比,自下向上吹去,在陳家院子裡沒有任何感覺,但在陳家上空便狂風大作,吹上高空!

  空中一朵雲彩突然如冰雪消融,在風中消散,不復存在。

  這股狂風來得快,去得也快,眨眼間便風勢止歇,恢復平靜。

  院子裡平平安安,沒有任何異狀,陳實和李天青只聽到空中傳來呼嘯的怪風,其他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兩人仰頭往上看,沒有看到任何古怪之處。

  李金斗臉色微變,哈哈笑道:「山野之中藏有異人,老哥哥胸懷氣魄,令人佩服。」

  適才他與陳寅都手掌接觸,看似只是給對方銀錢,但實際上是想試探對方的本事,因此造成狂風驟來。

  不過這次試探,他沒能試探出對方的深淺。

  他目光閃動,本以為陳寅都的手必然冰涼刺骨,沒想到卻是溫熱的,更加重他的好奇。

  「他有心跳,氣血運行,像屍而不是屍。古怪,古怪,到底是什麼秘法,可以將蒼老死亡的人體煉到這種地步?」

  「必須找個機會,再試探一下!」

  快到中午,陳寅都道:「李老弟,鄉野沒什麼好東西招待貴客,我沒了味覺,不敢動火燒飯,勞煩貴客自便。」

  李金斗連忙雙手抱拳,躬身道:「不敢,不敢。老哥忙著,我爺孫自備了靈脯,勉強對付。」

  他躬身的一剎那,院子裡宛若雷鳴,咔嚓一聲巨響,李金斗身軀大震,身後不由自主浮現出燦燦神光,將黃坡村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

  神光中站著一尊高三四丈的元神,一晃即逝。

  李金斗身軀微微晃動一下,終於站穩,笑道:「老哥哥,我出去走走。」

  陳寅都道:「老弟請便。」

  李金斗走到屋外,來到那株古樹下,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急忙取出靈丹快速服下。

  過了片刻,他才好過一些。

  只是臉色依舊不太好看。

  他還是沒能試探出這個名叫陳寅都的老人的深淺,但是自己的深淺被人試探出來。

  陳實幫爺孫二人收拾西廂,打掃乾淨,便帶著李天青來參觀自己的紅夷大炮。

  遇到同齡人,若是不能炫耀自己最得意的寶貝兒,豈不是白龍魚服錦衣夜行?

  李天青撫摸紅夷大炮,突然道:「聽聞蕭王孫盜走西王玉璽,被神機營追殺,神機營動用了八十九尊紅夷大炮,八百九十名將士,提督內臣一人,武官一人,中軍、左掖、右掖,高手極多,炮轟乾陽山,卻死傷慘重。這尊大炮的炮管中,火藥燃燒痕跡還很新鮮,應該是從戰鬥現場弄來的吧?」

  陳實站在他的身邊,笑道:「天青,你觀察得很細緻入微。蕭王孫與金紅纓相談時,我跟他們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戰鬥結束後,我搭救蕭王孫,扛走了這尊還算完整的紅夷大炮。」

  李天青心頭一跳,跟蕭王孫坐在同一張桌子上?

  那必是蕭王孫同夥!

  難道他們爺孫倆,進了賊窩?

  陳實將紅夷大炮扛起,放在肩頭,興奮道:「我來做炮台,你塞蒙鐵彈丸進去,在後面點火,瞄準遠處的山頭開炮!」

  李天青嚇了一跳,連忙拒絕。

  他在城裡居住,四周的孩童也都如他一般,規規矩矩,大家遵守貴族禮儀,哪裡玩過這個?

  「而且,炮膛裡面要裝黑火藥才能轟出去。」

  李天青提醒陳實,道,「如今神機營還有一種裝著火藥的機盒,是一個圓筒,帶著機關,上面是個撞針。把彈丸從炮口滾進去,便會撞擊撞針,機盒裡的火藥爆炸,推動黑鐵彈丸飛出。想要再放一炮,取出機盒,換上其他機盒就可以了。更為方便。」

  陳實眼睛亮晶晶的:「哪裡可以弄到?」

  李天青搖頭道:「這是神機營最新的造物,輕易弄不來。你用自己做炮台,極為兇險,不能這麼玩。」

  「應該怎麼玩?」陳實虛心求教。

  李天青遲疑道:「或許可以讓兩個黃巾力士扛著紅夷大炮,便省了炮車。但我不會畫符……」

  「我會!」

  陳實興奮道,又遲疑一下,「我不會弄黑火藥……」

  李天青道:「我會。」

  說到這裡,他便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這麼說的。看陳實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這話說出口,那定然要出事。

  果然,陳實把黑火藥的任務交給他,自己則和那隻大狗窩在角落裡,狗狗祟祟的不知聊些什麼,然後大狗便忍痛讓他捅了一刀。

  陳實取來筆墨紙硯,硃砂和著狗血,催動三光正氣訣,黃巾力士符一筆繪就,很快便畫了幾十張黃巾力士符,嫻熟無比,而腦後的神龕依舊還在,真氣並未耗盡。

  「好雄渾的真氣!」李天青暗贊。

  老陳家有現成的材料,李天青也配好黑火藥,陳實扛起紅夷大炮,李天青抱著幾個腦袋大小的黑鐵彈丸,兩個少年鬼鬼祟祟往外溜,黑鍋狗狗祟祟跟在後面。

  「你們兩個小傢伙,別往外跑了!」

  李金斗的聲音傳來,喚住他們,笑道,「我剛才與陳老哥商議一下,說小誠實知道窯廠在哪裡,讓小誠實帶我們去。紅夷大炮別扛出去了,當心被人看見。從窯廠回來,你們再折騰。」

  陳實失望萬分,怏怏不快的把紅夷大炮放回去。

  李天青也很是失落,將黑鐵彈丸放回狗窩,突然警醒:「我這是怎麼了?我是來調查七叔失蹤一案的,發現這戶人家形跡可疑,很有可能是與蕭王孫一夥的江洋大盜,怎麼就稀里糊塗的和陳實一起玩大炮了?」

  他暗自提醒自己,絕不可被迷惑。

  陳實收拾一番,背著書簍出門,李金斗喚道:「天青,快點跟上!」

  李天青連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陳實。

  他雖然少年老成,但畢竟還是小孩子,很快便將適才的警覺拋在腦後,跟陳實有說有笑,聽到陳實說起鄉下的趣事,不由哈哈大笑,心嚮往之。

  他們進入山林,只見森林茂密,林間飄蕩著白皚皚的霧氣,那霧氣奇特,只飄浮在人胸口高的位置,深一塊,淺一塊,胸口以下沒有霧氣,胸口以上也沒有。

  他們行走在霧氣中,四周沒有了鳥蟲的喧囂,變得無比寂靜,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李天青竟覺得這片山林有一種神聖的感覺,肅穆而莊嚴。

  偶爾還可以聽到一種奇妙的聲音,低沉,悠長,像是山在低語。

  陳實放慢腳步,來到一株巨大的古藤前,古藤上拴著一根破敗的紅布條,一碰就斷。

  陳實放下書箱,把紅布條扯掉,從書箱裡取出一根新的紅布條拴上去,又取出一炷香,點燃了插在古藤根前。

  李天青才注意到,古藤根前有人用石頭壘成一個圓圈,圓圈中有香火留下的痕跡。

  李金斗悄聲道:「天青,天眼符。」

  李天青連忙取出天眼符,激發符籙,這時,屬於大山的另一個世界映入他的眼帘。

  那株古藤上竟坐著一個紅衣小女孩,向陳實緩緩點頭,受他的香火。

  香火之氣向上飄去,被紅衣小女孩吸收,化作不凡之力凝結成相。

  這個紅衣小女孩的相還不太清晰,被山風吹拂,便一副將要被吹散的樣子。

  陳實做完這些,帶著他們繼續深入山林。

  又走出不遠,他在一個側臥在山石泥土間的石像前停下腳步,那石像巨大,露出地表的部分便有一人多高。

  石像前也有一個石頭壘成的圓圈,石像的一根手指頭上拴著紅布條。

  陳實換上紅布條,給石像上香。

  李天青注意到,這石像的不凡之力居然也形成了相,是一個胖乎乎的娃娃,笑呵呵的坐在石像的腦袋上,受了他的香火。

  他們跟著陳實進入山林,但見這片古老的深山中,巍峨的古樹,嶙峋的怪石,古老的遺蹟,竟都有不凡之力凝結而成的相。

  陳實為它們上香火,換紅布條,一路走過去,山林靜謐,沒有任何異獸進犯侵襲,頗為奇特。

  「小十,你這是做什麼?」李天青忍不住好奇,詢問道。

  「這些是我們村的村民,進山的路徑。」

  陳實直起腰身,道,「還有些過往的走山客,也經常走這條路,他們背著山貨去鎮上和城裡賣。在這些樹身上石像上綁上紅繩,他們就不會迷路。」

  李天青恍然,又道:「那麼上香呢?」

  「上香是給這些山靈吃的,是孝敬。」

  陳實道,「山靈們受了香,便會保護走在這條山路上的人們,野獸不侵,匪徒不害。倘若不注意時間天黑了,也可以躲到有紅布條的地方,山靈會保佑路人不受邪祟侵害。」

  「有用麼?它們的相這麼弱。」李天青不解。

  「有用。」

  陳實望向山路上的一個個靈,面色平和,眼睛中充滿了對這片大山的熱愛,「有一次我貪玩,在山中玩得太久忘記了時間,天黑才注意,急忙往家趕。有邪盯上了我,我躲到那株樹下。樹靈保護我,跟那隻邪拼命,被邪撕碎了。爺爺尋過來,我才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