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落。😾🐺 ❻9𝓈ⓗᑌ𝕏.𝔠o𝕄 ൠ✌
幻境生。
曾經發生的一幕幕,重現在眼前。
內心被剖析得乾乾淨淨。
但這,對於慕琴而言,並不算什麼。她素來清冷寡淡,從不虛與委蛇,平日裡的大多行事,雖說不上好,但都算得上是無愧於心。
所以,她前半程走得很快。
只用了幾個呼吸。
可走到後半段時。
她的腳步,卻是猛然間頓住了。
「你當真不認為,香火一道前路難行,甚至便是一條死路嗎?」
問心橋盪起漣漪,一道聲音突兀地出現在她心間。
她咽了一口口水。
想反駁,卻無從反駁。
因為這,就是她內心深處,最切實的聲音。
她繼續走著。
心底更深處的東西,被漸漸挖掘。
「你是趙青還是慕琴?」
「你自詡薄情寡義,但當真如此嗎?心中當真沒有任何情感起伏嗎?除了徒兒外,心底便再無他人了嗎?」
「大道很窄,每次做出捨棄時,你當真如表面這般堅決,絲毫不曾動搖嗎?」
「慕琴是你,趙青也是你?不過是藉口罷了,你從始至終,都只是趙青,慕琴不過是偽裝罷了。」
「你一直活在偽裝里,到最後自己都忘記了真我,你所行之道,難道不是虛妄嗎?」
「你對司念如此好,難道不是因為,她既像慕琴,也像趙青嗎?」
「你對你的徒兒當真沒有愧意嗎?」
……
一道道聲音,在心底迴蕩。
仿佛世間最鋒利的尖刺。
慕琴本名為趙青,但「趙青」二字已經被掩埋了很久,自從她入了幕府,被賜名「慕琴」開始,趙青便已經死了。
以慕琴之身,在兇險修行界,殺出一條血路,殺得他人以「仙長」稱呼。
道心何其堅韌。
若靈氣未枯竭。
她便一直是慕琴。
或者說。
若未遇到某人,她就算兩條命都死於神算子之手,也亦是慕琴,只是慕琴。
可偏偏。
有人和她說了一句
「且忘大道」
是啊。
忘了大道,才能是真我,大道雙生體,何其可悲,她註定在求不得,失且復間徘徊、掙扎。
這道心幾乎無暇。
但卻難以過得這尊白玉橋。
咚的一聲。
她境界跌落。
從煉虛巔峰徹底跌落煉虛後期,哪怕此時此刻,靈氣復甦,她也再難前進半步。
「你當真對龍城百姓,沒有一絲愧疚嗎?」
又是一問。
慕琴背後已經被冷汗浸濕。
眼前出現那場滔天劫禍。
滾滾洪水淹沒龍城。
多少人就此犧牲。
她有能力阻止的,如果時間倒退,她當時或許便選擇,入南海擒殺蛟龍,平這洪水之亂了。
可她沒有。
僅是讓河母留下兩行血淚。
河母廟在龍城發揚光大,算是起始地之一,這萬民的香火,日日的祈禱,心心的相念,又豈是兩行血淚,所能還得清的。
大道很窄,說到底,那些龍城百姓,是被她捨棄掉的眾生,這在慕琴看來,無可厚非,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舍便是舍了,慕琴心如鐵石。
可她到底是趙青,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趙青,所以…她愧疚,她不知道自己愧疚。
此事說起。
又是那白衣男子,阻擋了蛟龍肆虐。
是啊……
這問心橋,對他而言,應該很輕鬆吧?
慕琴一念至此。
抬頭看向前方的漆黑通道。
她能感受到,有人正站在黑暗中,注視著自己。
又是幾步。
「桃花樹下的某一剎那,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你身為民間香火一道開創者,知曉此路走不通,但你已無法抽身…」
「你知道因果纏身的恐怖,你知道自己必死,總會死的,甚至…你已經察覺到,你的腹部,蔓延出了一條細線…這是因纏身,是病,是絕症!」
……
踏——
最後一步。
慕琴已面無血色,在通過問心橋的那一剎那,整個人幾乎昏厥過去。
這問心橋,給她的打擊,十分沉重。
雖說不上一身修為盡數消散。
但也是從煉虛巔峰,跌落至煉虛後期,甚至在從問心橋下來的前一刻,心底再度響起一道聲音,讓她這煉虛後期的修為,也險些不保。
無論是大道,還是新路,於她而言,都已絕。
她緩緩站了起來。
雙唇發白,面無血色,額頭上泌出的汗珠還有所殘留。
多了一些病態美。
她眼神里有道不清的複雜。
第十八獄就在眼前,久香寺的最大秘密,就在哪裡。
但她沒有向前。
就這麼站在原地,往裡注視著。
視野當中,一片漆黑。
明明看不清裡面有何物。
但她就是這麼靜靜看著。
隔著一層黑暗。
兩人四目相對良久。
她看不清李長笑,李長笑卻能看得清她。
一人站在黑暗中,一人站在問心橋前。
都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
慕琴收回目光,轉身,穿過問心橋離去。
沒人知道,這久香寺最大的秘密,明明就在眼前。
她卻為何不去。
問心橋來時難,回時易。
慕琴腳步虛浮,十分虛弱,走得很慢,略顯單薄的背影,慢慢被黑暗所吞沒。
直至再也看不見。
李長笑站在黑暗中良久。
擰開酒塞子,將酒喝盡,喝乾,再換一個葫蘆,喝淨,喝乾。
……
慕琴與司念等人匯合,她告訴二人,在十七層遇到了香火佛祖,兩人交手了,她雖取得了勝利,但修為卻跌下了煉虛後期。
慕琴心亂,所以沒有多解釋什麼,與兩人一同返回了客棧,修整一夜,便返回凌天洲。
司念覺得不對,心中隱隱擔心,卻不能說些什麼,只能在心中留了一個心眼。
一行人久違的返回客棧,這時佛城的動亂,幾乎已經平息,十三大廟進行了一次大換血,新的統治者上位,舊的下台,世間之事,不過如此。
一行人不關心這些,回到客棧後,李天余大手一揮,財力雄渾,喊來店家小二,說把最好的吃食,全部呈上來。
佛城再好的吃食,也就那般,倒是客棧經常有江湖客借宿,偷偷存了幾罈子酒,就是尋常的烈酒,味道不算好,也不算香,和別處比不得,但在佛城卻是入違禁品般的瓊漿玉液。
小二見一行人財大又氣粗,於是壓低身子,附在耳邊問了幾位客人,可要喝酒否?若有喝酒,就隨他去後廚,偷偷喝。
李天余貴為皇子,豈會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當場便言辭拒絕,他也不差這一回酒。
簡單吃完後,三人各自回了房間,本就沒帶太多行李,簡單休息一晚後,第二天即可離去。
司念回到房中,遲遲沒能入睡,她感覺師傅不一樣了,讓她的心中很不安,索性從床上爬起,穿好衣物鞋襪後,去敲了敲師傅的房間。
一連幾聲,皆是沒有回應。
她輕輕推開房門,師尊早已不知去了何處。
她在客棧找尋,碰巧遇到店家小二,便問他有沒有看見自己的師尊。
店家小二嘿嘿一笑,竟還真見過,他說那位美人,在關門之際特意,拿幾兩銀子和店裡賣酒,一賣便是賣了三大壇,嘖嘖嘖,這酒可夠放倒幾個成年大漢了,也不知一個小姑娘,買來幹嘛。
司念再問去向,店家小二搖頭,她無奈只能盲目找尋,最後夜色漸暗,不得不返回客棧。
而此時。
一女子提著三大壇烈酒,獨自一人,走向了無人荒山。
四周寂靜,只有女子的腳步聲。
她登上荒山,最後在一個山頭坐下,拆開封酒的臘布。
她拿起酒罈,將那酒水往嘴裡灌,直到一壇酒飲盡,臉上爬上一抹紅暈。
她又開一罐,舉起酒罈,喊了聲乾杯後,大口喝酒。
今日。
有人借酒消愁。
卻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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