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中突然傳來的聲音,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三春盯著那躲藏在靺鞨武士身後的那道身影,思考著自己若是下令強攻,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轉瞬之間,王三春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以他對李徹的了解,自家王爺對每一個士卒的生命都很珍視,強攻絕對是下下策。
他命令身旁的士卒:「去,請殿下過來,就說這裡有蠻子頭目求見。」
此刻,李徹正在親衛的護衛下,進入靺鞨營地。
身旁是一名女將,英姿颯爽,身披鎧甲,手持長劍,眉宇間透露出一股不服輸的英氣。
這女將正是常凝雪,在李徹的請求下,負責剛剛成立的醫護營的戰鬥訓練,暫時領任醫護營的校尉。
營地之中,早有身穿繡著紅十字皮甲女兵,在戰場中搜索治療傷員。
「傷兵要盡全力搶救,以保住性命為先。」李徹不厭其煩地吩咐道,「告訴他們不必憂心,即便是殘廢了,本王也會一輩子養著他們。」
眾將士目露感激之色,齊聲應是。
常凝雪更是眼波流動,好奇地看向身旁的年輕藩王。
李徹之前沒有騙她,從芒碭山離開後,寧古軍中便成立了醫護營,並且在拿下內城後正式劃入寧古軍編制。
醫護營幾乎都是女子,她們本身配有武器,略懂拳腳,緊急時刻也能加入戰鬥。
除此之外,她們還有搶救傷員的職責,每個人都經歷了簡單的急救訓練。
李徹還根據從那位學醫的前女友學來的知識,寫了一本《赤腳醫生手冊》的簡易版,發給醫療營當作教材學習。
消毒、止血、包紮、轉運,她們不需要懂原理,一切按照流程處理即可。
雖然醫護兵們仍然手法生疏,至少比傷兵們得不到任何治療要好。
常凝雪默默地想著,或許在這位年輕的藩王麾下,女子真的能頂起一片天。
她吸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縷憂慮之色。
在醫護營的生活很好,作為將門出生的貴女,她第一次有被人需要的感覺。
但和太子的婚約,卻依然如同夢魘一般,附著在她身上,讓她每日都焦慮萬分。
就在這時,一名士卒騎馬而來:「啟稟殿下,王將軍帶人包圍栗末部王帳,對方首領想要見您。」
「終於結束了。」李徹長出一口氣。
王帳淪陷,就代表這個氏族已走到了末路,壓在寧古郡上的一座大山消失了。
李徹看似信心滿滿,便做出主動夜襲靺鞨人的決定。
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這是在用險。
萬一對方有所察覺,反伏擊了寧古軍,依靠戰馬來去如風的優勢,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寧古軍很可能全部葬送在這。
好在計劃成功了,而經過今夜這一戰,寧古軍也擁有了足夠的戰馬。
目前繳獲的戰馬數量便有六千多匹,而且還有很多受驚逃竄的馬匹,等下還能追回來一批。
至少給每個士卒配一匹馬是足夠了。
在李徹對軍隊的計劃中,士卒們不需要全部都精通馬術,成為騎兵。
但至少每個人都要會騎馬,能騎著馬趕路。
在古代沒法組建一支機械化的軍隊,但組建一支『騾馬化』的機動部隊,擺脫只能靠腳力趕路的窘境,還是能做到的。
「走吧,去見見這位『栗末王』。」李徹笑著縱馬而去,身後親衛連忙拍馬追趕。
得耳布自稱栗末王,但即使在蠻族的社會體系中,這也是一種毫無法理可言的僭越行為。
遊牧民族也身處東亞國家體系當中,和歐洲那種一個城池幾千領民,就能自稱為王的制度完全不同。
想要成為王,要麼有足夠的實力,要麼你爹有足夠的實力。
區區靺鞨人,至少要統一整個靺鞨族,才勉強配稱王號。
所以,當李徹騎馬來到陣前,隔著雙方軍士看向得耳布時,眼中並無同為王者的尊敬。
大國藩王豈能和小族首領平起平坐?
得耳布則截然不同,儘管距離尚遠,但他還是在李徹身上看到了一種熟悉的氣質。
那是上位者目空一切的氣質,對方不在意自己的身份,在他們眼中似乎除了自己外的一切人類都是螻蟻。
得耳布上一次見到這種眼神,還是在年輕的時候。
那時候,大慶皇帝御駕親征出關,橫掃關外所有部族。
自己的父親,栗末部的前任首領,就是在那時死於大慶軍隊刀下。
但那時的得耳布不敢復仇,大慶的軍隊太強大了,強大到即便是不敬畏死亡的靺鞨人,也能感覺到發自內心的恐懼。
慶帝殺了自己的父親後,輕描淡寫地說來一句,從此以後自己當栗末部的首領,自己便合法地繼承了父親的一切。
而今,已經過去了十數年。
這十多年來,得耳布接觸了更多的大慶人。
在他看來,大慶人懦弱、無能、弱小,在這片土地上是可以隨意揉捏的對象。
對大慶流放到這裡的罪徒的不屑,逐漸讓他擺脫了對慶帝和大慶軍隊的心理陰影。
得耳布開始肆無忌憚地欺辱壓榨寧古郡里的大慶百姓。
而當他看到李徹的瞬間,夢醒了。
那個男人只是坐在馬上,沉默不語地向自己這邊望來,得耳布便開始止不住地顫抖。
他身側那些穿著精良鎧甲的親衛,讓得耳布想到了大慶皇帝身旁的禁衛軍。
似乎是因為對自己心中怯懦的惱羞成怒,也是可能是為了保存自己最後一絲尊嚴。
得耳布讓部族裡懂夏語的長者,向李徹說出了這麼一段話:
「在你面前的是,靺鞨族十三王姓孛術魯之後裔,統領靺鞨八部族聯盟渠帥,前栗末部渠長之子,栗末部當代首領,栗末王,孛術魯·得耳布!」
李徹聽到對方一連串的頭銜,忍不住笑出了聲。
見到自家王爺笑了,其他將領雖然不知道為何,但依然附和著大笑出聲。
一時間,肅穆的戰場中,竟有了些許歡快的氣氛。
得耳布頓時面色赤紅,他從李徹的笑聲中聽到了完全的不屑和輕視。
他聽的沒錯,李徹的確沒瞧得起他。
李徹清楚,當一個人擺出一連串唬人的頭銜時,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這個人真的這麼牛逼。
二是,這個人沒什麼自信,只能通過一連串的頭銜來美化裝飾自己。
李徹看向紅溫的得耳布,深知此人必然是後者。
真正的強者不需要那些頭銜,當立下不世之功時,自有人會將這些頭銜安在他們頭上。
比如:七世紀最強碳基生物,亞洲州長、東半球話事人,龍鳳之姿、天日之表,大唐太尉,司徒,尚書令,中書令,陝東道大行尚書令,益州道行台尚書令,雍州牧,涼州總管,左翊衛大將軍,左右武侯大將軍領十二衛大將軍,上柱國,秦王,天策上將,天可汗,大唐太宗文皇帝。
這裡面每個頭銜單獨拿出來都能將得耳布壓死,而這些頭銜卻出自一人之身,且沒有一個是他自稱的。
更離譜的是,除了天可汗和太宗皇帝,其他的封號都是他23歲之前拿到的。
笑聲停止後,李徹才不緊不慢地緩緩開口:「告訴對面的蠻子,本王李徹!」
李徹也不屑於和得耳布攀比頭銜,僅僅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什麼狗屁栗末王、靺鞨首領的,兩個字就足以壓得他抬不起頭:
李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