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光離去,鹿正康安心坐禪,關於武功的事情,他有自己的看法。
自從他脫離欲界,進入色界之後,他對自身的形體存在就產生了疑惑。
他感到自己有更高層次的一種存在,而在世俗中的身軀只不過是高層次的投影,他的本質並不是現在的肉體,亦或者是什麼靈魂,而是更高級的一種體系。
他感到自己是由先天之氣凝結的一個物體,經由時間與空間之手,讓這個物體能活躍起來,顯出蓬勃的生命力。
天有三寶日月星,人有三寶精氣神,不過在鹿正康看來,這三寶都是等同的。
日月星辰,都是天上之物,是宇宙的物質。依照地球科學的理論來解釋,物質與能量是相同事物的兩面,能夠互相轉化,這麼說來,這無窮無盡的恆星,組成它們的元素,以及不可計數的行星、小行星等,再有組成它們的元素,生命與非生命,存在過或者將要存在的,都是能量的一種形式,都是宇宙的微瀾,來源都是相同的,只是時間前後,演化快慢導致了差異。
那麼精氣神也是同一種「物」的不同表現形式。
鹿正康能感受到這種「物」,但他不知如何去命名祂。
道家李耳就說過,「有物混成,先天地生。獨立而不改,可以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強名之曰道。」這是聖人對宇宙整體的理解把握,將宇宙的演進體系稱為道。
佛教里有三身之說,即法身、報身、化身(應身),法身即是真理佛法,也是人心中永恆的佛性,是為理法之聚集;報身是修行佛法而成的果,圓滿而莊嚴,是為智法之聚集;化身則是示顯在外為教化眾生的變化體,是為功德法之聚集。
這樣說來就清楚很多,在鹿正康看來,自己所感應到的那個高層次的「物」,恐怕就是自己的報身,而自己的形體漸漸變為化身。
釋迦牟尼曾言,「我是已成佛,汝是未成佛,但得如是信,戒品已具足。」
人人都有佛性,人人都是佛。
所以這報身是本就存在的,而法身則是讓人通向報身的橋樑。
鹿正康懷疑報身之上更有妙理,但他現在還觸摸不到。
他就這樣溟然兀坐,直到晌午前,徐先生又來講學,這才悠然醒轉。
徐染血邁著步子,推門進入廂房,對孩子們點點頭,眯著眼,從袖子裡抽出一本《初學記》,這已經是第二十部了,全套《初學記》不過二十四部(此處與現實有出入),過些天就該讀完。
「梁《漏刻經》云:漏刻之作,蓋肇於軒轅之日,宣乎夏商之代……」他搖頭晃腦,狀極陶醉,不過鹿正康還是覺得這本《初學記》對初學者還是有些太過高深。
尤其是對小孩子來說,聽這種缺乏音律性和娛樂性的內容很容易感到枯燥。
所以這些童兒從十天前就已經完全不管徐染血說什麼啦,他們現在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圍在鹿正康身邊,自娛自樂。
往常還好,這幫孩子總算還有幾個會跟著學幾句,同徐染血有些互動,但今天,就算再好奇的小孩也徹底對《初學記》失去了興趣。
這多少讓徐染血有些不快,他閉上嘴,年輕的臉龐上露出半是氣憤,半是難堪的神態,他在房間裡踱步,半晌,他猶豫著,匆匆跑了出去。
這一走就是半天。
當他再次出現時,已經到了未時,差不多下午三點。
徐先生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幾位老媽子看了嚇一跳,「哦喲!徐先生,你怎麼現在來了?」
「小生去舍里取書,卻是有些遲了。」他家住劍川鎮,雖然就在嵩山腳下,可山路險峻難行,對他一個書生來說,往返實在是很累的一件事。
平日裡別看他都是晌午才到別院,但其實他清早吃完飯就出發了,慢悠悠走過來就花了兩個時辰,一上午說沒就沒。
徐染血雖然累得快要背過氣去,但姿態依然是端端正正,站在廂房前好不容易喘勻了氣,他就從懷裡掏出一塊布絹擦了擦汗,又扶了扶頭上的方巾,一切收拾好了,這才昂首挺胸,推門而入。
等他進去後,老媽子們開始在屋外偷笑這人實在是書生氣。
屋子裡,讀經文的和尚正好誦完一遍《金剛經》,老老實實對鹿正康拜了拜,回頭對徐染血笑了笑,就出門去了。
徐染血看到榻上躺得東倒西歪的孩童們,拍拍手吸引了一下注意力。
「好啦,從今日起,本先生就該給你們這些小童說一些有關詩詞的道理了!」徐染血很是莊重的樣子,這感染了那些嘻嘻哈哈玩鬧的孩子們,他們也都睜大稚氣的眼睛,端端正正坐好。
鹿正康看了看徐先生額頭止不住冒出來的熱汗,咧開嘴壞笑起來。這讓徐染血很不自在,背過身去偷偷又擦了一遍汗。
「今天就給你們講一講《笠翁對韻》,你們好好學。」徐染血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群孩子缺乏基本的理解能力,讓他們好好學只不過是一廂情願。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這充滿韻律感的語句一吐露出來,孩子們頓時咯咯笑起來,開始競相模仿。
徐先生越讀越開心,聲音也是越來越高亢,情感飽滿,以至於到了自我陶醉的境界,他身上的汗一層層透出來,浸濕了背上的青衫,可他本人一無所覺,廂房的窗戶開著,有一點小風,他很快就打起哆嗦。
「……北牖當風停夏扇……好冷……」
徐染血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
鹿正康一看就直到他有些著涼,這回去免不了得咳嗽一段時日。
「呃……先生身體有些不適,今天就到這裡吧。」他嘟囔著什麼,打算離開。
「先生請慢。」鹿正康突然開口,這把徐染血嚇了一跳,他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孩會說話。
「是你在叫我?」他猶疑道。
「當然是佛子在叫你啦!」窗外伸進來一個光溜溜的腦殼,齜著一口白牙,卻是十八羅漢中的一位。
鹿正康說道:「先生這樣回去怕是會得風寒,且過來。」
徐染血皺著眉,隨後笑道:「原來我聽街坊閒言說少林有佛子,我卻覺得誇大其實,現在看來,你這小童果然不凡。」他走到鹿正康跟前,仔細打量,越看越是驚訝。
「果真妙相。」
窗外的禿驢大喊,「你這書生也太不曉事體,同佛子相處這許多天,才見得眼前真菩薩嗎?」
徐染血大聲反駁:「聖人無名,你要說這孩子不同凡響可以,但要說是菩薩,卻也不盡其實。」
鹿正康挑了挑眉,用道家的理論駁佛家的經文,這書生也太有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