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的球體無疑是完美的防禦,安黛因恨恨地,透過藍色如水一樣的魔法,望著在其中站立的男孩,他與手上的骨釘差不多高矮,臉上的神情雖然模糊,可那種決意是比流淌的魔法更加清晰顯眼的。
這樣強度的施法,安黛因不相信他能堅持下去,只要她持之以恆地發動攻勢……
只是她心裡又閃過擔憂和不甘:畢竟是人類啊。
人類的靈魂無比強大,乃至死後都能停留在世界上。相比之下,怪物們的靈魂那麼渺小,除非是那種特殊的,被稱為BOSS的怪物靈魂,余者皆是隨著身體化灰,一併煙消雲散的。
強大的靈魂就意味著對魔法更強的把握,怪物們仰仗著自己魔法構成的軀體,天生是個施法者,可它們的力量實在是微不足道的。除非,除非怪物吞噬了一個人類靈魂,那麼它就能媲美於神,人類正是害怕這一點,於是才對怪物爆發戰爭的。
安黛因就是不甘心啊,她自生來就被迫承擔祖輩的命運,活在這暗不見天日的地下,她如何能咬牙忍受這種恥辱呢?身軀、魂魄、心靈,一切都在呼喚著自由,周圍的群體,所有人都在呼喚著自由。
當自由變成我們呼吸間的目標,這樣的決心,連一個區區的魔法屏障都打不破嗎?
眼前的這個人類,是最後一顆靈魂的來源,只要能殺了他,怪物們就能回到地表,真正地呼吸,真正地歡笑,真正地望見日月穿梭,真正的自由!捆縛在牢籠的無辜者,怪物們做錯了什麼!
人類,活著,是一種罪,不單是你,更是我們全體的怪物!
安黛因眼前閃過朋友們的面孔,痛苦的過往讓她狠狠地錘擊大地。她站起來,抬手召來一柄燦燦的魔法長矛,她一步步朝著對岸而去,瀑布在她右手邊沖刷,高處滾石簌簌落下,被她揮手撣開。
來到那湛藍的永世之牆跟前,安黛因低下頭與男孩對視,彼此的目光……
都充滿!決心!
安黛因抬起腳步,一點點邁入光壁,因這移動,魔力應激地沖刷她,安黛因身上的盔甲在劇烈顫抖、扭曲,金屬開始劣化,她暴露在外的頭顱遭受重擊,細細的鱗片下滲出暗紅的血液,仿佛無數眼眸的垂淚,流淌的血液也被沖刷,劣化成煙氣彌散,安黛因死死捏著自己手中的長矛。飄揚的紅髮急劇抖擻,如霜天徘徊的寒號鳥。
終於,她一步步,穿過了障壁。
障壁外,無數的魔法長矛還在攢刺,鹿宗平不敢放鬆。
安黛因與他是近在咫尺。
這個渾身滴血的魚人,上前來,輕輕摟住男孩。
鹿宗平愣怔著,旋即,感到脊背處的劇痛!
安黛因從背後將他刺穿,這是她昏迷前最後的氣力,如此之強,一併刺穿了兩具軀體。
她身上劣化的盔甲終於在這最後的洞心一擊中片片飄飛。男孩的心臟,與安黛因的肺臟,在同一根長矛上哀嚎。
安黛因倒下了,周圍喧鬧如雀群的長矛消散,她無力得倚靠在鹿宗平身上,已然昏厥。
鹿宗平張張嘴,咯出兩口金燦燦的血。每一滴,落在地上都是盛開了百花。
落在安黛因身上,她的傷勢極快得恢復。
由於這個魚人的昏迷,她施展的特殊魔法被破解,鹿宗平的霸體狀態回來了!
九色的神光湧出,將刺在體內的長矛溶解,光芒如絲繭,將安黛因排開,又裹住男孩,瞬息將他的軀體復原。
鹿宗平愣愣的,他感受到了痛,他也感受到了對手的決議。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真是不可思議,原來這就是戰鬥嗎?真正的戰鬥。
是要抱著死亡的意志,擊殺對手。
男孩看著安黛因,她倒飛出去,跌入瀑布下的水流中,沖刷著她,雖然傷勢已經被鹿宗平的血液治好,可她仍舊沒有醒來。任誰在這樣的戰鬥後,也只想好好睡一覺吧。
彡斯默默關閉的了音樂。他的周圍,戰鬥的餘波沒有絲毫影響,風平浪靜。
鹿宗平慢慢坐在地上,喘了一會,心臟被洞穿的感覺真的很奇妙,若不是安黛因昏迷了過去,他真的會死,當然,可能需要幾十年乃至幾個世紀才會死透,具體他也不清楚,總之,男孩得到了全新的體驗。
這種感覺不賴的,鹿宗平不畏懼死亡。
在他短暫的人生里,已經為自己想好無數種死去的情景,而與一名英雄般的敵人同歸於盡無疑是第一流的死法。書里不是說嗎,自古名將如美人,人間不許見白頭。身為戰士,假如能以死亡來給這個短暫的職業畫上句號,也可以說是死得其所。當然,鹿宗平的心裡還是想著要死得有意義些。
現在的情況其實就很有意義,他死了,怪物們有了七個靈魂就能脫困,他的目的達成,他沒死,他親自打開結界,怪物們也能脫困,目的達成。
假如一個人的生死有相同的重量,也是一種傳奇。
鹿宗平的確有想過,要是自己是個平平無奇的孱弱的小孩,那麼他會選擇饒恕那些意圖取走他靈魂的怪物們,成全他人無疑也是一種幸福。死亡對他來說,譬如休息一樣。只不過,有他那對不負責任的爹娘在,他輕易是不會死去,死去也不會消散。
不管如何,他贏了。安黛因畢竟是凡怪之軀罷了。
「地下的皇家護衛首領啊,你盡力了。」鹿宗平的嘴角略微上揚,果然,吾輩才是最強的!就連這麼厲害的安黛因都敗在吾輩之手,地下世界,剩下的強者就只剩下一個艾斯戈爾了吧?他手上已經有六枚靈魂,也就是說,他可能已經吸收了六個人類靈魂,可能會非常強大,但鹿宗平是不會輸的,他一定會審判這個殺人兇手!
「彡斯!我們該繼續前進了!」
懶骨頭趿拉著拖鞋走過來,他看著水裡飄著的安黛因,「這樣把她扔在這裡沒問題嗎?」
鹿宗平思考了一下,「好吧,我們先把她帶上。」
說著,他召喚出來一個自動懸空的魔法擔架,把安黛因放上去,彡斯主動說:「我來扶著擔架!」然後他就跳到了擔架扶手上,完全是把這玩意當交通工具來用。
鹿宗平搖搖頭,「你真是懶得無可救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