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鬥劍

  鹿正康想起來,青蓮劍宗內部有一些鬥爭。

  天蒼五十七年臨近新年的時候,青寧子曾來招鹿正康,但她身後跟蹤著一個金丹修士,實力很是不弱,目的是為了找到青寧子勾結魔道妖人的證據。

  這樣的一個金丹修士都可以是卒子,眼前這個結丹的劍修青年自然也是卒子。

  鹿正康會觀察赤樓里的看眾們。

  赤樓鬥劍,分內外場,外場是在雲天之間,赤樓所在的空域是獨立的,每一座雲樓都有一個附屬的空間,足夠寬敞,所以能任意遨遊,內場就是在赤樓內。鹿正康和眼前這個自稱螟蛉散人劉深冉的劍修自然是在外場打鬥,他們這個級別的修士還沒資格在赤樓內動刀兵。

  鹿正康獨立雲頭,手上空無一物,青寧子在赤樓外白玉台上圍觀,見狀取下背後劍匣,托一旁的力士交付給鹿正康。

  這一套劍匣內藏一套五嶽星盞誠光劍,即泰、華、衡、恆、嵩五嶽,分立東西南北中五方,也對應木金火水土五行,乃青蓮劍宗春分山一脈傳承之寶,也是是當初盛衍真人的隨身飛劍,如今傳給青寧子用以防身。

  任何法寶都來之不易,尋常一柄道家飛劍,搜集材料十年,鑄造十年,淬鍊十年,開刃十年,感應又需十年,總共五十年的時間,這才出一柄足夠讓修道人依靠的寶刃,若是想要追求神兵,那麼花費個數百年都不稀奇的。

  當然,工具的好壞並不決定戰力,修行界裡奢遮的人物運使珍奇法寶,或也不如道行高深的真修揮灑木枝。

  不管鹿正康是不是道行高深,總之他手中接到的這套飛劍,絕對夠檔次了。

  他遠遠地朝青寧子點點頭。她沒有動靜,從這個距離看,她只是白玉台上一個小小的影子。不知道她的心裡會想什麼。

  鬥劍是一件莊嚴的事情,不讓劍仙鬥劍是幾乎不太可能的。玄遊子去勸大師伯收回成命,卻只得到了一個嫌棄的撇嘴。

  「大師伯,小師弟才入道半天!」

  「半天也夠殺這些庸庸碌碌之輩了。」雪鴻子微笑,「小弟子的天賦比我還高,這才兩個時辰不見,竟已生出劍心了。」

  髯散人站在一旁,嘿嘿一笑,「好個落雪鴻,居然讓你找到這麼個傳人,能不能讓給我?」

  「你是痴心妄想。」

  鹿正康不懂得鬥劍的禮儀,對面倒是守規矩的,用術法傳音,保證赤樓的觀眾們也能聽清。

  自報門戶,展示劍器。

  「南荒螟蛉山門下散人劉深冉,執劍曰平蝶,有禮。」

  鹿正康便有樣學樣,他還沒有醒酒,整個人的狀態在圍觀者看來是有些過於亢奮的。

  「崑崙宮門下二十五代三弟子,鹿正康,劍器乃友人相借,有禮。」

  二人沉默。

  雲天裡有風在吹拂,風裡似乎帶著絮語。

  鹿正康感到舒適,他真的感到舒適。

  鬥劍,飛劍的速度,最慢可以是龜速蟻行,最快能挪移時空超越光速。有時候一場對決是百年,有時候一場對決是剎那。

  從一個清醒者的角度看待打鬥,鹿正康從來只想著勝利,可一個醉醺醺的他,也止不住對失敗和死亡產生好奇。

  赤樓里傳來清脆的鈴鐺聲,那是見禮者們讚許的聲音,表示這場鬥劍將在公正而不受他者干擾的情況下進行。

  鈴鐺響了三聲。

  據說最厲害的劍仙互斗,要響鈴三十六響。

  劉深冉出劍了,他的平蝶劍霎那就消沒在雲煙里,憑肉眼是不能捕捉到的,而在神念里,鹿正康也只是隱約感知到一股奮銳的靈氣在朝自己飛速靠近。

  他從劍匣里夾出一柄嵩山劍。飛劍沒有柄,只有劍體,赭黃色如晶石,鹿正康噴一口劍氣在上,飛劍錚錚作響,如其有靈。

  平蝶劍一呼吸間就到了鹿正康的脖頸前,他舉起嵩山劍往前一遞,正好讓平蝶劍擊在劍刃上,兩柄劍器爆發的光如火焰一樣,鹿正康死死捏住嵩山劍,棲情劍氣如絲如縷,反向蔓延,裹住平蝶劍。

  就像布帛裹住刺球一樣,鹿正康能感覺平蝶劍在震顫,劍氣交徵發出劇烈的鐵砂摩擦聲。

  結丹期的法力畢竟渾厚許多,嵩山劍吃不住力,鹿正康的劍氣被震開,平蝶劍倏忽又飛回了那人手裡。

  風還是在吹拂。

  鹿正康感到酒勁讓他血氣上浮,雙腿肌肉輕顫。

  一切都好,他不覺得自己是在廝殺場,一切都安靜下來。

  雪鴻子對一旁的玄遊子說,「你看,這不就勝了嗎?」

  劉深冉又遞出一劍,轟隆一聲,空氣爆鳴,劍速剎那就超越了聲音。

  這頭的鹿正康把嵩山劍往外一擲,再抽出華山劍往外一擲,都是無聲無息。

  三道劍光交替閃了閃,聽得鏗鏘一聲,隨後又是沙沙作響。

  劉深冉大好的頭顱被腔中血頂起,他瞪大眼睛,高呼:「劍氣化虹!」

  赤樓里有人發出哀切的大叫。是劉深冉的授業恩師。

  鹿正康收好劍器,那邊的雲頭,一具無頭的屍體墜落,伴一柄飛劍,一顆腦袋,霎那就落在莽莽的崑崙山脈了。

  回到赤樓,鈴鐺又響了一聲,表示鬥劍已有勝負。鹿正康把劍匣還給青寧子。「很好用的飛劍。」

  「我還想你會落敗。為何將人給殺了?」

  「飲酒後當殺人。」

  「你現在看著像是發癔症,以後莫再飲這許多酒,也莫讓自己醉了。」

  「不行。」鹿正康搖頭,「飲酒天下第一樂事!」

  青寧子默默嘆了一口氣。

  鬥劍里死人是很正常的,在場的修士,稍年長些的都不意外,一條人命就這麼沒了,可場面平靜地像是酒桌上普通的一次推杯換盞,赤樓里除了氣氛稍熱,就只有死者師父的哀哭。

  鹿正康聽到這聲音,猛地就醒酒了。

  方才是一場公正公平的決鬥,鹿正康自覺的確是衝動了些,但在決鬥里的生死,他都覺得尋常。至於死者劉深冉,能死在這樣精彩的劍術下——

  「不枉此生了。」

  「沒想到崑崙宮又出了一位絕世的劍仙,老天何其厚待!」

  「未來的修道界,必然有這位年輕人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