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〇四章 登仙台

  唐雲騰那傢伙,非常不講義氣,還說什麼江湖美譽及時雨的,完全就是吹牛,撇下鹿正康一個人在這幻境裡。

  說起來,鹿正康想要破除這裡的妄境,直接讓外道幫忙就行,絕對是無聲無息,畢竟只是用來測試凡人的一個幻陣罷了。

  還是先自己挑戰一下,有外道的幫忙固然好,不過這東西和小抄是一樣的,不一定要用到,只要有,心裡就踏實。

  鹿正康坐神反照,調理內氣,按照唐雲騰的說法,觀想松鶴之形,飄飄然,兩肋生風,忽忽的就飛了起來,依舊閉著眼,不去理會身體的反應。不管是武人還是道人,練功的時候,都是很容易受內邪外邪的蠱惑的,有時候渾身陶然,內氣周流極速,就仿佛是功力大進,或者是窺見天道,但其實只是走火入魔,神意極快得燃燒精元,甚至會導致氣血虧空而死。

  鹿正康還是依照唐雲騰傳授的吐納法搬運內氣,走三陽經三陰經,再轉帶脈,回歸丹田,再順著任督二脈周流一圈納入膻中氣海。

  神思飄然,那就觀想孤松之相,任由內邪外邪吹打,長松兀立崖邊,巋然不動,慢慢的,那種飛行感就沉澱下來。忽而,又感覺盤膝下墜,身子嵌入了泥淖,一點點往下墜沉,擠壓感從雙股到胸膛,就像是悶在束縛衣中,呼吸都不能順暢。

  且隨著越墜越深,泥淖傳來寒氣,仿佛一把尖刀刺入後腰,在鹿正康的肚腸里翻攪,似乎是著涼了。

  松木生長,一來憑依大地,二來,也需要溫暖的陽光和潤澤的雨露。

  松鶴觀想圖裡,丹鶴飛起,高綴長空,化作一輪青白的太陽,鋪灑光雨,鹿正康感到面龐被炙烤得發熱,光線似乎穿過眼瞼,在他的視線里,一片純白。這陽光帶來的熱量隨著內氣流轉而擴散向全身,慢慢就把大地的陰寒氣驅散了,冷熱交替,鹿正康感覺自己肚皮發脹,就像是塞了一個內胎進去。

  這是道人築基的手法,都說百日築基,千日還童,一來是心境要純淨如赤子,二來,內氣要溫和如嬰兒。

  崑崙宮的築基法是不錯的,優良的築基法有利於根器的發揮,比起赤天傳承一堆速成的法門,這樣中規中矩的築基,是比較適合那些道行淺薄的新人的。在求道路上的每一步,一點點走過來,細節的收穫會變成道心成長的資糧。

  鹿正康反正是不在乎什麼資糧不資糧的,所以在唐雲騰看來他不像是一個修行人。

  他這樣一番修行,不知不覺,已經離開了幻境。

  有人呼喚他,「這位居士所來何事?」

  鹿正康沒有睜眼,也沒有回答,慢慢調理氣息,那個呼喚他的小孩也沒有再說話。

  等鹿正康收斂好內氣,已經一盞茶時間,他起身與面前的道童打招呼,「我來看風景的。」

  「看風景?那怎麼偷偷到了我們崑崙宮來?」

  鹿正康打量周圍,好傢夥,哪裡是他之前看到過的崑崙宮,就是臨著高高的蒼灰色的山崖,有一座看著舊舊的四層木樓,木樓旁幾座小屋,有些還是茅草頂棚,往身後看看,縱橫交錯的田埂把一畝畝的農田分割出來,各自種著草木作物。

  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揮著鐮刀收麥子,脊背被汗打濕,黏糊糊得粘附在皮膚上,褶出幾個皺來,在日頭照射下,這些汗漬閃閃發光,並且散發一股酸味。

  這都深秋了,是該收穫的季節。不過這裡的農忙持續的有些久,或許是因為處在群山之間,氣候相較外界還暖和些。

  鹿正康撓撓頭,「桃花源?」

  道童揮了揮手裡拂塵,「這裡是崑崙宮,不是桃花源,你要尋桃花源,先去武陵吧。再者說,你還沒說為何要來這裡呢。」

  「……我想去登仙台。」

  「這裡就是登仙台。」

  鹿正康作出驚訝的姿態,「啊?這……登仙台不是傳說中上古東王公分封群仙的地方嗎?這麼寒磣?」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登仙台早就廢棄,現在改成住房了。居士啊,你還沒說怎麼偷偷跑到這裡來的。」

  鹿正康上下打量眼前的小娃娃,「喲,還是個小姑娘呢。」

  「對啊,怎樣啊!」道童甩了甩拂塵,雙手叉腰,仰頭瞪著鹿正康。

  「不喜歡別人叫你小姑娘?哦,那我賠不是。」鹿正康作了個揖,在懷裡掏摸一陣,摸出自己的零食袋,這玩意是鹿正康哄小孩專用的儲備,從梧桐界出發前就已經準備好了,跨越大半個中陸,還是第一次拿出手來。

  鹿正康自己是不吃零食的,主要是零食袋裡裝的基本是手工果味硬糖,哄小孩最好了。

  小道童撇撇嘴,沒有被收買。鹿正康尷尬地把零食袋重新揣回懷裡。

  「居士啊,你要是說不清自己怎麼來的話,我就得請你走了。」

  「你們這裡有沒有一個叫唐雲騰的人?」

  「沒有。」

  鹿正康急得想撓頭,江湖及時雨怎麼還不出來,「我是來參加仙緣大會的。」

  道童一臉冷漠,「好啊,你想徇私舞弊!」

  「沒錯!我就是想徇私舞弊!」鹿正康露出驕傲的笑容。

  道童大怒,「你給我出去!」她揮起拂塵就打,鹿正康後退躲避,二人越追越遠,慢慢跑到農田裡去,幾個收麥的男人直起腰來,有人就衝著小道童大喊:「陶然子!不要衝撞了客人!」

  小道童仰著脖子,細聲細氣地回答道:「六師叔!這個人是偷跑上來的!」

  「上山了就是客人,哪有偷跑來的!」六師叔一步跨到二人中間,小道童收好拂塵,端端正正地作揖行禮。

  六師叔是個鬍鬚拉碴的中年,頭髮披散著,比鹿正康的形象不羈多了,看著不像是耕田的,也不像是修道的,腰間掛著玉酒壺,身上也透著一股甘冽的酒精味。

  鹿正康嗅了嗅,嘀咕了一句,「伏特加?」

  六師叔疑惑,「什麼伏特加?」

  鹿正康搪塞了兩句,沒有接話。

  六師叔上前撫摸鹿正康的肩胛、腰背,「確然是我們崑崙宮的築基法,小伙子,我知道你是誰了,跟我見掌門師兄去吧。」